许君一生+番外(25)
我记得那时候已经是十一月,北京下着大雪,他穿一双比他的脚大了一圈的凉拖鞋,拖鞋在人行道上飞出一只,他的脚冻成了紫色。
我记忆最深的,是在路人的围观中,他仍然发狠地抢着那个上班族的包,他的眼睛被揍了一拳,整个眼球都充了血,是通红的。
我向李祝融求的情。
他才十五岁,瘦弱苍白,穿着单薄,他衣服领口有黑色的污垢,我看到了他的眼睛。
我想,不是真正被逼到绝境的人,不会有那样的眼神。
警察赶到,李祝融救下了他。把他带回了家。我给他做了炒饭,但是他看都不看一眼,径直向李祝融乞求,他说:“如果你让我继续上学,我就把命卖给你。”
他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死也不愿意重蹈他父亲的覆辙。
我离开北京的那年,他考上了B大。
他一直帮着李祝融做事。
我和他接触不多,他防
备心很重,而且一心履行着他和李祝融的交易,也没太多时间管别人。我想,要不是我又被李祝融弄回来,他大概不会记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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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讨厌吃的,就是没弄熟的东西。
沙拉也好,海鲜也好,生鱼片也好……
李祝融这次选的地方,是个吃川菜的地方,穿着古装的服务员穿梭者上菜,场面有点滑稽。
他坐在正对着门口的位置,大概是刚下车,正用手指按着额头,闭目养神。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他的外套,看样子应该是保镖、就算是累了,他听觉也是灵敏的,我们一进门他就睁开了眼睛。
他有轻微近视,有时候会戴一副银色边框的眼镜,很窄,透过眼镜看人的时候冷冷的。我对那副眼镜记忆很深,就是不知道那副眼镜现在还在不在。
“来了?”他问我。
我“嗯”了一声,刚要拉开正对他的那张椅子,袁海已经走到他右手边,替我拉开了那张椅子。
“过来。”
我走了过去。
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根,大概确实是累了,他连拿起勺子的样子都是恹恹的。
我并不知道他这样急着见我,是有什么非谈不可的大事。
“这里的鱼不错,你喜欢吃鱼,可以尝尝。”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包厢里,他忽然出声。
我照做。
“在研究所呆得怎么样?”
“……”
“说话!”
“不怎么样。”
他大概是对我态度不满,停顿了一会,又说道:“袁海说你和同事在抢一个项目?”
他说的是林森的那个课题。
“没有。”我尽可能和善地和他解释:“那个项目不是我的,我也不会做。”
也许是我撇清的态度太积极,他产生了疑心,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会,忽然翘起了唇角:“项目是那个叫林森的白痴的?”
我不想骗他——反正也骗不过,索性自暴自弃地告诉他:“不管是谁的,我都不想要,我现在在混日子,不需要项目。”
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
“是
不是那些人挤兑你?”他带着怒意的眼神很能威慑人,他的瞳孔里像是跳跃着一缕蓝色的火焰,随时准备把惹怒他的人烧得渣都不剩。
“没有人挤兑我。我过得很好!”我语气生硬,几乎要站起来。
他对一件事的判断,总是不容许别人反驳了,如果别人反驳了,他会让别人再也无力反驳,然后他就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你当年性格也没这么绵啊,”他翘起一边唇角,很熟练地讥讽道:“怎么现在会被一群穷酸科学家弄得这么惨,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我还是站了起来。
“让我日子过不下去的人,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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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川菜馆的时候,外面下着大雨。
这是入春来最温暖的一场雨,并没什么凄苦的气氛,绵绵软软的,是符合时节的好雨。
在这样的雨里,我坐着袁海的车,回我的R大。
袁海其实是个挺清秀的青年,他比李祝融只大两岁,却沉稳得像一个老年人。
但是,就是这么个沉稳的青年,在我下车的时候,他也忍不住和我说了一段话。
他说:“许老师,不要怪我多嘴,你平时是最讲道理的人,为什么老是在些往事上纠缠不休?李总现在脾气已经好了不少,你也知道他不会狠心对付你,所以才敢说那种话,为什么不对他宽容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