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冬瓜汤上飘的葱花恐怕都比油星子多。
一顿饭吃得傅晨脸色发绿,直跟师哥埋怨:“这也忒淡……就算要护嗓子也不能这么油盐不沾吧?”
沈幽明之前吃过两顿,有了经验,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榨菜。
傅晨一见,简直眼冒绿光,跟黄鼠狼见着烧鸡似的:“来来来给我分点儿!”
沈幽明问柳砚书:“你要不?”
食堂正合柳砚书口味,他吃得挺香,还没等嘴里那口饭咽下去,傅晨就替他答了:“他不用,我师哥就是口淡,青菜萝卜半勺盐可好养活了。”
柳砚书:“……你养兔子呢?”
“可不就是么!”说完傅晨自己倒是笑得不行,差点呛着。
沈幽明没忍住,跟着他笑,笑了半天也不知道柳砚书到底哪儿像兔子。
吃完饭,天已经全黑了,三人沿着校园小路往宿舍走。今天天气不错,到晚上也没多少乌云,清风朗月的,还能看见几个星星。草丛里有蛐蛐儿在叫,此起彼伏,显得夏夜更加幽静。
傅晨走在最前头,把钥匙环套在食指上甩着玩儿,转头对柳砚书道:“戏校的蛐蛐儿就是不一样,调门都比一般的高。”
柳砚书哼笑一声:“瞎扯,哪儿的蛐蛐不都一个样。”
“要不咱捉一只回去研究研究?”路灯的光打在傅晨脸上,睫毛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你已经是个中学生了,傅晨同学。”柳砚书提醒道。
“谁规定中学生就不准抓蛐蛐儿?”
就在这俩人日常拌嘴的档口,沈幽明抬手往寝室大门一指,道:“那人也是新生吧?”
柳砚书顺着这方向看过去,发现铁门旁边确实站了个人,弓着腰,脚边是三只巨大的红蓝格纹蛇皮袋。那人扛起一只,佝偻着着背看一眼楼上的方向,试着走了两步,身体摇晃两下,又放下了。他用手背抹了把额头,显然是累得够呛,没力气再往上爬。
沈幽明把手里打包的饭盒递给柳砚书,自己一溜烟跑过去,到那人面前站定。
“同学,你要帮忙吗?”
那人直起身抬头,终于能看清正脸。他生得高大,愣比沈幽明高出半个头,墨画似的浓眉拧成川字,偏薄的菱唇吐出两个字:“不用。”
他声音低沉,好听得很,可口音却有些怪,音调与普通话不大相同,沈幽明没听明白。
“什么?”
“我嗦,不用。”那人又把语速放缓,重新说了一边。这下倒是能听懂了。
“我嗦,同学,你就别逞强了,这一脑门子汗。”傅晨前后脚跟上来,学着他的口气半调笑道。
“是啊,我们帮你搬上去吧。你住几楼?”柳砚书也开口。
“……三楼。”那人显然是犹豫了一下,“谢谢。”
倒是很惜字如金。
傅晨把三只袋子都提起颠了颠,选了最重的扛上肩。沈幽明也提起一袋,只剩下柳砚书还捏着饭盒。
“帮我拿着。”柳砚书不由分说的把饭盒塞给这位同学,转身扛起了最后那个蛇皮袋。
这位同学皮肤黝黑,脸上都涨红了也不大明显,他看起来不太能适应新同学的热情接待,上楼时有些手足无措。
为了缓解尴尬,傅晨问他:“你是哪个班的啊?住哪屋?”
“五四七班,三棱七。”他答道。
柳砚书最先反应过来,原来他就是307第六位室友。
沈幽明一听乐坏了:“这感情好,今天接的人都跟我一个寝!”
“可不是巧了!”傅晨跟他一唱一和,讲相声似的。
回了寝室,各自互通了姓名,新室友解释了半天才讲清楚自己的名字——宋千峰。
千峰回影陷落日,万壑欲尽松风声。
宋千峰从南方的山里来,坐了好几个小时的大巴又转高铁再坐公交才颠簸到此。村里交通不便,与外界的沟通也少,多是讲土话唱地方戏,喜欢京剧的不多,能唱的更是少之又少。戏校给了他们村一个推荐名额,选来选去,这才把能跟着电视哼上几句“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的宋千峰推了出来。
宋千峰读书晚,戏校入学时就已经满十三了。那张脸原本应是很英俊的,高鼻梁双眼皮,刀刻斧凿似的立体轮廓,可两颊却有些消瘦凹陷,皮肤粗糙不平,一看就是饱经风吹日晒的洗礼,看上去比真实年龄还要老上几岁。山里不比城市,十来岁的孩子就要扛起家庭的重担,生活过早地消磨掉了他的童真稚气。再加上出挑的身高,宋千峰跟寝室里其他人一比,简直像高年级学长来视察的。
他知道自己普通话不好,就越发不爱说话,沈幽明跟他搭茬聊天,半天也蹦不出几个字。单口相声似的扯了半天,沈同学决定放弃与新下铺的沟通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