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路边栽着两杆路灯,所以巷子里还算明亮,魏恒清楚的看到一个身材高挑,长发及腰的女人款款走来。
女人穿着墨绿色棉麻长裙,外套一件长度及膝的驼色针织衫,脚穿着低跟皮皮鞋,一头黑发像是黑色的绸缎,泼墨似的垂到腰际。她这身衣服很挑人,一百个女人里不见得有一个敢这样穿,但凡身材,气质,样貌有一点不合格,就会被这套衣服拖累,显得虎背熊腰宽肩窄胯。但是她穿这身衣服,倒是浑然天成。很像是文艺片男主角的前女友标配——只可远观不得近身,存在于广大宅男幻想中的高冷女神。
“海棠姐,还真是你的车啊。”
沈青岚向她走了几步,把挎包递给她:“看看有没有丢东西。”
海棠先是对陆明宇点了点头,眼中清光若有似乎的扫过魏恒,然后打开挎包看了看,道:“没有,这是这么回事?”
陆明宇道;“海棠小姐,我们执行任务蹲一个盗窃团伙,没想到被偷的是你的车。”
海棠转头看向停在路边的一辆宝蓝色路虎,只见车窗被完全的击碎,玻璃碴落了一地。
她回过头,拧着两条细眉,看着被陆明宇箍住胳膊的臊眉耷眼的年轻人,清清冷冷道:“是他砸破我车窗?”
陆明宇点头。
随后,魏恒看到这位女神上前一步,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甩在了小偷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巷子里回音不绝。
魏恒眼角一抽,心道这位女神真是英姿飒爽。
小偷被她一巴掌打蒙了,愣了几秒钟,随后红着脸骂:“臭婊——”
他还没骂完,海棠拧着眉又是一巴掌甩在他脸上,下手比刚才还要狠,在他脸上留下五道鲜红的指痕。
海棠冷冷瞪他一眼,打疼了似的轻轻的甩着手腕,问沈青岚:“你们管赔偿吗?好歹我的车也为你们的行动出了一点力。”
沈青岚和陆明宇对视一眼,笑道:“我帮你问问邢队吧,写份报告的事儿,问题应该不大。”
海棠这才环顾一周,把在场的六名刑警,三名犯人,一名不知名来客都看了一遍,然后问沈青岚:“邢朗呢?”
魏恒不自觉的微微眯起眼睛注视着她,察觉到她问起邢朗的语气有些古怪,刻意把这两个字咬的比较含糊,语气也比刚才低了一些。
沈青岚的反应也是很有意思,魏恒从不见她迎合过谁,但是面对这位海棠小姐,沈青岚好像见到邻居大姐姐的小女孩儿,始终带着几分崇敬之意。
“邢队他……不在芜津。”
海棠揉着右手手腕,满不在乎似的轻轻一笑,道:“不在芜津……怪不得这几天往他家里打电话都没人接。”
沈青岚笑了笑,转移话题:“海棠姐,这是你的车吗?我记得你的车是一辆白色的卡宴啊。”
海棠道:“我的车送到修车厂换底盘了,这几天都是开我妈的车。”说着又拧眉,厌烦道:“谁知道今天晚上就出了这档子事儿。”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师母过生日,我陪她多聊了一会儿。不说了,我得回去了。”
在上车之前,海棠对沈青岚道:“转告邢朗,我家里还有他几件衣服。他是自己去拿,还是我帮他送过去。”
宝蓝色路虎缓缓在巷子里通行,魏恒站在墙边,路虎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和车里的海棠对视了一眼。两人看待彼此的眼神均有些意味悠长。
回去的路上,沈青岚坐在徐天良的车上,和魏恒两个坐在后座。
魏恒看着窗外,纠结了一阵子,不停的回想起女神临走时和他对视的那一幕,想着想着,竞成了一块心病,不上不下的悬在心里,十分难受。
于是,他决定一探究竟:“咳,沈警官。”
沈青岚正低头按手机,不知和谁联系,闻言‘嗯’?了一声。
“刚才那位……”
不等他说完,沈青岚就道:“哦,她叫海棠,华诚医院的神经外科医生。”说着,她眨眨眼,才补上后半句:“是邢队的前女友。”
果然是‘前’女友……
沈青岚装起手机,转头冲他挑眉一笑:“漂亮吧。”
魏恒:“嗯,气质很好。”
沈青岚放下一半的车窗,感慨般道:“她是我邻居,我们两家关系非常好。当初她和邢队能成,还是我撮合的。”
“你?”
沈青岚点头:“我看起来不像是管这种事的对吧?其实本来我也不想管,但是海棠姐样貌家世都一等一的好,谁得到她才是祖上烧高香。她难得喜欢一个男人,我怎么能不帮他呢。”
魏恒明白了,邢朗和海棠之间,率先出击的是海棠。既然他们之间有一段故事,那邢朗是接招了的。虽然他不喜欢女人,但是他也必须承认,海棠属于诱人弥足深陷的那类女人,既然邢朗有机会得到她,应该会千方百计的守住他们之间的感情才对,怎么会半途夭折呢?
他不应该再追问下去了,所以他管住自己嘴巴不再说话。
但是年轻气盛的徐天良没有他的觉悟,边开车边问:“岚岚姐,那邢队和海棠姐为什么会分手?”
沈青岚道:“感情的事,谁说的清楚。”
“那他们之间是谁提的分手?”
“邢队。”
徐天良吃惊道:“啊?”
沈青岚笑着瞪他一眼:“好好开你的车吧,一惊一乍的。”
回到家里是凌晨两点钟,魏恒洗了个澡,穿着睡袍站在鸟笼边看了一会儿鹦鹉,然后给郑蔚澜回复了一条短信。躺在床上正要睡觉时,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还没睡啊魏老师。”
周毅清明知故问。
魏恒没吭声,等他说下去。
周毅清也习惯了他这个态度,赶在他挂断之前道:“我这儿有个案子,想麻烦你帮我看看。”
“睡了。”
魏恒挂断电话,然后把手机塞入枕头底下,关灯睡觉。
卧室里拉着一层厚重的窗帘,把室外的天光和灯光尽数隔绝,室内塞满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习惯了这样的黑暗,有一丝光感他都感觉不舒服。
或许是在酒吧和郑蔚澜谈及的事情太过沉重,他沉沉睡去的同时,脑内思绪纷杂,于是那场经久不至的噩梦,在今夜悄然而至……
黑夜,树林,低鸣的秋蝉,划过树梢的风声,以及林中被月光拉出一道斜长影子的男人。
梦境何其真实,真实到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那天晚上树林里盘旋的飞虫,闷热的气流,汗水顺着他的额头和鬓角滚落,脚下的枯枝烂叶不时发出一声吱呀轻响。
他走在树林中,警觉于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脚背上飞过去一只蚂蚱都把他吓的浑身僵硬,双腿打颤。而他抗在肩膀上的尸体,依旧那么冰冷,且沉重。
树林深处,他握着铁锹抛坑,寂静的树林里只有他喘息的声音,和沙土坠地的声音。当月亮移到正东时,他跪在土坑边,用双手挖着坑底的积土,土壤坚硬且混油许多碎石,他的指缝中填满泥土,像是施了刑般剧痛难忍,手背和掌心被尖锐的石子划出无数个伤口。但是他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拼命挖着积土,直到双手僵硬的难以弯曲。
他瘫坐在坑边喘着粗气,忽然感到冒无比的焦渴,五脏六腑都迫切的需要水分的润泽。但是他没有水,他舔了舔嘴唇,尝到一丝血腥味。
忽然,他跪在地上,干呕着,血的味道让他恶心,更让他恐惧。
把尸体放入坑底,他把坑填平,扔掉铁锹,逃似的顺着原路返回。
忽然,他停住了,因为他听到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一步步朝他逼近,近到他能听到身后那人的喘息……
冰冷,微弱,又夹带着浓郁血腥味的喘息声在他耳边响起,那人说:我不想死。
魏恒乍然睁开双眼,无神的双眼盯紧了天花板,如坠冰窖般,浑身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