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佟月的病情真如海棠所说,好一些了。
“月月在画什么?”
海棠走到飘窗前,抬手搭在佟月肩上,弯腰看她怀中的画板,笑着问:“这是谁?”
佟月低下头,有些羞涩的笑了,两颊染上淡淡的红晕,低声道:“是海棠姐姐。”
“真的吗?”
海棠显得很高兴,仔细端详着画上的人:“我有这么漂亮吗?”
佟月点点头,依旧有些不安的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邢朗和魏恒。
提出要见佟月的是魏恒,于是邢朗给魏恒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抓紧时间。
魏恒慢慢走过去,垂眸看着佟月,温柔的笑了笑,道:“你好。”
佟月抬起头匆匆看他一眼,没答话。
魏恒在飘窗边沿坐下,见她没有露出反感的情绪反应,才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佟月依旧不说话,只拿着铅笔继续在画板上作画。
魏恒和海棠对视一眼,海棠看着他轻轻点头,示意可以问话。
魏恒再度放柔了声音:“我叫魏恒,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终于,佟月说话了,怯懦着道:“我叫,佟月。”
“佟月,这真是个好名字。”
魏恒看向她怀中的画板,又问:“佟月,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佟月停笔,想了想,但是想不到答案,于是回头看向海棠,海棠笑着提醒她:“快两年了。”
佟月向魏恒转述:“快两年了。”
魏恒点点头,又问:“为什么住在这里?”
这次,佟月没有求助海棠,自己思考了一会儿,看着魏恒严肃认真道:“我生病了。”
“什么病?”
“医生们说,我忘记了一些东西。”
魏恒看着她逐渐褪去防备的双眼,笑道:“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对不对?”
不知不觉的,佟月似乎已经对他建立起信任,说的话渐渐变多:“很重要的呢,我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我告诉你,但是你不能告诉别人。”
魏恒默然片刻,道:“我向你保证。”
佟月低下头,感到羞愧似的红了脸,怯懦道:“我,我不会走路了。”
魏恒很温柔的笑了笑:“怎么会呢,我在医院花园里见过你,当时你就在走路,走的很好。”
佟月摇摇头,低声道:“我在晚上不会走路,到了晚上,我就会迷路,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总是跌倒。”
魏恒默了一会儿,反问:“跌倒?”
“嗯,我跌倒以后,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似乎总有一个人在我耳边说,你走错了,走错了,走错了……”
一个少女犹如低吟般控诉,却让魏恒不寒而栗。
佟月魇住了似的,双眼无神的看着画板,来来回回,不停的重复三个字‘走错了’。
似乎她此时的确跌倒了,她坐在黑暗里,不辨方向,四顾茫然。
“但是,我没有走错啊。”
忽然,佟月开始哭泣,珍珠般的眼泪一滴滴落在白纸上,晕染了她笔下优美的线条。
她摇着头说:“我没有走错啊,为什么她会说我走错了呢?为什么呢?”
魏恒问:“誰?谁说你走错了?”
佟月怔了怔,缓缓抬起头看着魏恒,松散又柔软的眼神忽然涌出一层恐惧,她像是受到了惊吓般,脸色瞬间白透,仓惶的往后缩,哭喊道:“走开!你走开!不要碰我!”
海棠连忙把她抱在怀里,对魏恒摇了摇头。
魏恒看着陡然间变的疯狂的少女,还没回过神儿就被邢朗拉住胳膊,从病房里拽出来。
站在楼道里,邢朗松开他的胳膊,问:“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魏恒无端感到挫败,眼前一遍遍回放佟月说出‘走错了’这三个字时的画面。
“不知道。”
他说。
邢朗深深看他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手表:“我送你回去,这几天你太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魏恒禁不住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说起累,他远不如邢朗奔波劳累。
邢朗揽住他肩膀把他往前带了几步,两人离佟月的病房越来越远。就在他们准备下楼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佟月的呼喊。
“一直往前跑!”
佟月站在病房门口,颤栗着身体,握着双拳,即恐惧又激动的看着邢朗和魏恒,大声喊道:“一直往前跑,不要回头,千万不要回头!”
千万,不要回头。
魏恒神思恍惚的被邢朗带离医院,直到上车都没缓过神儿来。
邢朗想起刚才佟月冲着他们疯狂大喊的那一幕,就无比头疼:“一直往前跑,不要回头……这是什么意思?”
许久,魏恒才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的暗了下来,芜津市迎来了又一个黑夜。
邢朗的手机响了,摇滚乐回荡在车厢里,听起来具有某种振奋人心的力量。
是陆明宇打来的,邢朗听着手机里的传出的案情汇报,疲惫的神色陡然间一扫而空,漆黑的眼眸中亮起了两盏幽火。
“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邢朗挂了电话,立即驱车上路,掩不住兴奋道:“郭雨薇的尸体找到了。”
魏恒也是神色一振,看着他问:“在宏兴超市里?”
邢朗点头,挑着唇角似是想笑,但是没笑出来,神色复杂道:“何秀霞在底下仓库里挖了一个坑,把郭雨薇的尸体放在里面,然后用水泥注满了尸坑。”说着咬了咬牙,狠狠往方向盘上捶了一拳:“靠!”
魏恒沉默,适才有些振奋的心脏逐渐被冷意覆盖。他很难想象,何秀霞掩埋郭雨薇的尸体时,是抱以怎样的心情。
不知为何,他忽然不想看到那具他们费尽周折才找到的少女尸体,按着额角道:“我想回去休息。”
邢朗看他一眼,沉沉的‘嗯’了一声。
很快,魏恒的手机也响了,是佟野。
佟野问他在那里,要去接他下班。
魏恒闭着眼想了想,虽然他已经很累了,但是拖欠佟野的人情不得不还,而且他还想再和佟野聊聊佟月的病情。
“你在哪儿?”
魏恒反问。
佟野报上一栋写字楼的地址,魏恒发现前方不远处拐个弯儿就是。
于是他对佟野说:“等我五分钟。”
挂了电话,魏恒把写字楼的地址转述给邢朗。
邢朗听完,瞥他一眼,闷闷的问:“现在去约会?”
魏恒把后视镜掰下来,用手指梳理了几下头发,然后把头发重新扎住,淡淡的‘嗯’了一声。
邢朗看着他‘搔首弄姿’的一幕,不知为何,无端眼热,外加心里不舒服。
往前开了不到五分钟,魏恒道:“前面路口停车。”
吉普车在路边缓缓停下,魏恒打开车门弯腰从车里下来,刚关上车门就听邢朗在车里叫了他一声。
“魏老师。”
魏恒弯下腰,透过车窗看着他。
邢朗盯着他的脸沉默了两秒钟,笑着问:“真的不考虑我?”
魏恒眼角一抽,冷笑一声,道:“邢队长,你是真的不要脸。”
邢朗被他骂的一愣,眼睁睁的看着他扭头走上人行道,双眼幽暗的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跟个神经病似的忽然就笑了。
一口气往前冲了几十米,魏恒冷不丁的在人来人往中刹住脚步,回头看向刚才下车的路口,吉普早已不见踪影。
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使他狠狠的瞪了一眼吉普停过的路口,继续往前走。
到了约定见面的地点,魏恒掏出手机给佟野打了一通电话。
佟野道:“看到你了,在路边等我。”
魏恒挂了电话,不多时,一辆黑色大奔在他身边停下,佟野放下车窗,冲他笑的热情洋溢:“哈喽帅哥儿,上车吧。”
魏恒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拉安全带的时候看到副驾驶车板上摆着一套高尔夫球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