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熙怜爱地吻了吻他的睫毛,努力用轻快的声音问道:“你听笑话不。”
方正清破涕为笑,软绵绵地推了他一下:“你小时候被村头大黄狗咬了一口,这笑话你都说了八百遍了。”
沈熙心满意足地抱着爱人,心里想:
能让他的小少爷开心就行,管他多少次,他都说得。
第14章 第十四章
这来之不易的假期可把沈熙闷坏了,他不是喜欢热闹的性格,但绝不代表他喜欢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这种“静”。平日里如果没有仗打,那他这一天便会从各种各样的训练开始的,反正无论如何,不能像现在这般无所事事。
沈熙挣扎着想要下床,伤口又裂开了,鲜血涌了出来,浸红了绷带,小护士哎哎哎叫住他,把他摁了回去,不满地斜他:“你再这样乱来,我就去告诉方营长了。”
沈熙一听,只好老老实实地缩回到病床上发呆。
方正清带的连掩护撤退有功,旅长大手一挥,小方连长就摇身一变,成了小方营长。
这些天沈熙在野战医院窝着,来来往往探病的人也有几个,其中不乏为他鸣不平的。
沈熙挥手赶人:“好好听方营长调遣,要是被我知道有谁不配合,我出去第一个收拾他。”
“成成成,就你能,当了这么多年兵,连正连长都没混上,还被小年轻抢了先。我看你啊,就是耗子扛枪窝里横。”
沈熙作势欲打,那人脖子一缩,灰溜溜地走了。
沈熙是真的不在意,别说是干营长了,就是让方正清当旅长、当团长,他都没意见。方正清是他的大宝贝,他就该神采飞扬,熠熠生辉的。沈熙恨不得将方正清的好昭告天下,方正清应该被无数人喜欢,被无数人崇拜,但是他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更何况一天中最令人期待的时刻就要来了,谁有心思去听家长里短的八卦。
五点整,帐篷的帘子被掀开,小护士推着铁制的小推车轱辘轱辘地进来,身后跟着白白净净的方正清。
——每逢换药的时候,方正清就会从营里跑出来看他,这简直是无聊生活最大的慰藉。
方正清把手上的书往沈熙床头一放,然后和护士寒暄:护士同志,他恢复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大问题。过几天才能出院啊。有没有在医院里惹什么麻烦啊。啊,好,护士同志辛苦你了,有劳你费心了。
小护士:哪里哪里,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就是病人不愿意静心在床上养病,总……
沈熙咳了声,赶紧打断护士的告状行为,把人拽过来,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你怎么净和别人说话了,都不理我。”
方正清挣扎了两下,沈熙依旧紧紧握着他的手,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小护士,脸颊飘起两朵红晕:“有人看着呢。”
小护士捂着嘴偷笑:“好了,别腻歪了,病人把衣服脱一下,我要换药。”
沈熙调了个姿势,让自己正面对着方正清。小护士在后面拆绷带,方正清怕他疼,一直给他讲点什么或是读点什么分散注意力。
今天他读的是陆游的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沈熙疼得满头大汗,还有心思问方正清:“这诗什么意思啊。”
方正清想了想说:“……我一身病痛,孤独地躺在荒凉的乡村里,想的不是自怨自艾,而是遥远的北方战场。夜深了,我躺在床上听那风雨的声音,就迷迷糊糊地梦见自己骑着披甲的战马,跨过冰封的河流出征……大概是这个意思。”
沈熙喃喃地将诗念了一遍,然后闭目:“是首好诗。”
方正清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是想回去了。
沈熙修养了大半个月,这一天,野战医院来了一个大人物,团里的政委来看他了。
按照沈熙的军衔,能有个营级的教导员都已经够给他面子了,现在来了一个团级,简直是莫大的荣光。
沈熙不以为意,他抱着一个苹果咔嚓咔嚓地啃着,政委是他的老长官,在连队当过指导员,在营里当过教导员。政委挺看重这个沉默寡言还踏实的小伙子的,然而不知道沈熙是时运不济,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一直升不上去,就比如当时的连长调任,所有人都以为沈熙要接班了,结果半路杀出个方正清,他一想到这,也挺扼腕叹息的。
政委风风火火地进来,还带着冬天的凉风:“小沈啊,身体养的怎么样?没什么大问题吧。”
沈熙把苹果一放,想要下地迎接,被政委制止了,他退而求其次,坐在床上,行了个端端正正的军礼:“报告长官!没问题了!”
政委笑眯眯地拍了拍沈熙:“小沈,你还病着,这没外人,你不用拘束。”
沈熙仍旧是腰板挺得直直的。
政委知道他什么脾气,便不再强求,继续说正事:“这次组织能以如此小的代价撤退,你和方同志功不可没,上级决定提拔你们。方同志现在已经是咱们26团的营长了,上级派我来听听你的意见…小沈,我是你的老上级了,有什么想法尽管和我说。”
沈熙毫不犹豫地答道:“我跟着方营长就行。”
政委没有预料到沈熙会给出这么一个答复,愣了两秒,推心置腹地说:“小沈啊,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方同志和你不一样,人家上面是有人的,他父亲那是师级干部。你要是跟着方同志,怕是要一辈子做副手。”
“117战役中,一营长牺牲了,空出一个职位,组织想让你去接班,你好好考虑下。”
第15章 第十五章
考虑什么?不用考虑。
沈熙当初入伍的原因很简单,在部队有的吃有的穿,还能打敌人,现在又加了一条,要护他的小少爷周全。他如果当了这营长,说好听的,他和方正清在一个团,可是这样战乱的年代,两个营东一调西一调,就相隔十万八千里,他哪放心啊。
沈熙不干。
但这一纸调令哪是他能够置喙的,团长明明白白打电话让他去接手一营,他就得去,军令如山,不去也得去。
方正清安慰他:“在哪儿不是保家卫国,万千国民都在等我们的凯歌,拘泥于儿女情长不是大丈夫所为。”
沈熙丧眉耷眼地应了。
好在两个营隔得近,他时不时还能去看看方正清,也算讨了个安慰。
刺杀训练的时候,二连长偷偷跑过来问他:“营长,我看你怎么老往隔壁跑啊,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们营…”
旁边的人听见了,调侃道:“你懂什么,嫂子在那边呢。”
嫂子。这个称呼好,仿佛在方正清身上盖了个戳“沈熙所有”,别人想抢还得问他沈熙答不答应。沈熙挺高兴,免了他们四十个俯卧撑。
中午,沈熙去找方正清。方正清穿着青绿色的军装,铁饭盒放在腿上,规规矩矩地坐着。他看见沈熙来了,脸上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可能又意识到这样影响军队严肃性,收敛了几分。尽管如此,还是露出两个甜甜的小梨涡。
沈熙越看越喜欢,只觉得这鼻这嘴这眼,哪哪都合他意,看过了他的方正清,再看其他人,都觉得少了些滋味。
方被他看得不自在,问他:“你瞧什么呐。”
沈熙在他身旁坐下,颇有警示意味地扫过周围看好戏的眼睛,一干人都悻悻地缩回了脑袋。沈熙亲亲方正清莲藕似的白嫩的脸颊,说:“看我媳妇儿。”
方正清羞赧:“谁…谁是你媳妇儿……”
沈熙面带笑意,一动不动地盯着方正清。
论厚脸皮,方正清哪比得过他啊,只觉得脸颊越来越热,再过一会儿怕是要烧起来,只好转移话题:“最近怎么没有和你一起的夜岗了?”
沈熙帮方正清把饭盒打开,他记得方正清喜欢吃茄子,便从自己的饭盒中挑了些放过去,一边做着这些,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可能是旅长排岗的时候,没有把我们分到一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