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百心一边打开个人邮箱,一封封点开所谓的爆料邮件,浏览不知真假的内容,一边打开了前同事的QQ,要把国色天香剧团的素材给她。
“你是不是快被调岗了?”前同事后面发了个笑嘻嘻的表情。
“差不多吧。”她回答。
“我说你啊,早就该考虑下一步了。奔四了还干一线的有几个?男记者都不好混了,何况女的呢?你能抢过那些年轻人吗?”庄百心没回,对方继续说:“这个行业,早就不是咱们刚入行那会儿了。”
庄百心默然,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我知道。”
“你知道,可是你不甘心,老想再挣扎一下,搞个大事儿证明自己还没被淘汰。”
“闭嘴。”她发了个刀子的表情,换来对方一个鬼脸。
“话说这回那个受害者,我说我怎么听着名字那么耳熟,不是年初的时候被东宁大学退学的那个学生吗?”
庄百心打出一连串问号。
“这种小事你们搞正经时事的不关心,我们这种网络八卦小报儿知道啊。当年的专业第一,没想到现在沦落到去当反串演员了!”
第二十四章
歇了好一会儿,关藏去厨房拌沙拉,把剩下的牛肉粒放冰箱里。然后拿着拌好的沙拉坐在他旁边吃,他问:“你外公没让你吃饱啊?”
“外公让外婆给我做的肉丸汤,吃了就吐了。”
“你外公不知道你不能吃吗?”
“他故意的。”
他正在拆薯片,看了一眼关藏,“你是遗传你外公的精神病吗?”
关藏咯咯笑:“不是,是我妈,我妈遗传自我外婆——不是这个外婆,亲外婆。”
他手一滑,薯片袋子飞出去了。关藏捡起来,撕开口,放到他手上,听他问:“你说话一定得这么坦白吗?我也没说我想听啊,人质怕灭口都闭眼睛不看绑匪长啥样,你是想我出门就被打死吗?”
关藏笑得更起劲儿了,“不会的,反正也没人信啊。”
他接过薯片,放了一片在嘴里咔嚓咔嚓:“你想说什么一块儿说了吧,我看看能换多少钱。”
“能换很多,特别特别多。”
“所以你是真的这里有病?”他指指头。
“不知道,”关藏若无其事地说,“也不重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想了一遍这句话的含义,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不生气吗?”
“我应该生气吗?”关藏似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有些茫然地放下手里的叉子,“我只是觉得有点无趣,还有点好笑——我想外公每晚睡着前都会想,‘今天是很好的一天,因为今天关藏也没有去大街上杀人,股价保住了’。”说完自己忍不住笑了。
他没笑,说道:“精神病挺好的,杀人不犯法。”
关藏问:“美美有想杀的人吗?我帮你呀。”
“有,不用你帮。”继续吃薯片,看电视,他说:“这种事,要干得自己动手。”
第二天,庄百心在台里的素材库里,翻出了退学事件的未剪辑资料,当时只在本地新闻的快速播报里一带而过,很多采访没用上。
美美本人虽然没出镜,但学校论坛上放着他的高清照片,学校退学声明里给出了他的名字:严恪己。
“听过他的大名,爱穿裙子的男人,挺爱吸引别人眼球的。”
“一直觉得他很大胆,有时候是有点出格,但不至于打人老婆吧……我也不知道,还是相信学校吧。”
“这个人很傲的,也很高调,谁都管不了他。现在看来成绩可能也不是真的,很多作品是抄袭的……抄谁的?这我不知道,反正大家都这么说。要不然艺术类很少全科成绩都那么高的。”
“他出柜这个事我们知道,但余老师肯定不是,要说他们俩有什么,那肯定是他主动的,我觉得余老师要跟也跟女同学吧——开玩笑的!这个可别播啊!我们都不知道他结婚了!”
“我们学校就是太宽容了,同性恋出柜还是异装癖,这种人就不该入学。余教授在我们学校是非常受欢迎的老师,课讲得好,人很亲切,没有架子——错就错在太没有架子、太善良了,他老婆流产的事情听说都没有追究。”
“动手了,肯定动手了,没动手人家怎么能流产了呢?希望余老师不要受影响,这种人就是自己没有得逞还要抹黑别人,太肮脏了。”
“希望大家不要因此对我们学校有成见,影响我们东宁大学和东宁学子的形象,这纯粹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素材不算多,庄百心看过一遍没花多长时间。众人画像里边的“严恪己”,除了学习好之外,跟现在的“美美”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高调,嚣张,不讨人喜欢。
她摊开笔记本电脑,前同事给出的资料与台里不同的是,他们曾经打通过严恪己的电话,也是唯一一次短暂的电话沟通:他声称自己与余复曾经是恋爱关系,而且是余复主动追求,并一直自称单身,从未说过有妻子。
问到是不是因为余复要求分手而产生冲突,他很激烈地反驳说不是,随后就挂断了电话,从此再也联系不上。
对余复的采访也是通过电话,说一直尽量跟学生保持距离,没想到还是产生了不必要的误会,很对不起结婚多年的妻子。严同学本质还是好的,对于自己不能回应他的感情很抱歉,希望大家给严同学一点时间,也希望严同学以后能够自重。
严恪己之前的获奖作品曾在学校展厅长期展出,出事后全部撤下,庄百心只在同事给的照片里找到寥寥几张。但足够她在网络上搜索到他的主页,强烈的个人风格,看过一遍就忘不掉。
庄百心扣上电脑,又跑国色天香宿舍去了。
他正在给香香姐和团员拍照,香香姐从庄百心那里听说国外的变装秀,大受鼓舞,决定要做国内的“鲁什么罗”,要洋气,要国际化,海报上要带英文。还在排练室里装了两根钢管舞钢管,定了几个迪厅球灯,改天要装上。
从早上就开始化妆,一个个打扮得像孔雀,吱吱喳喳地开屏。他把眼线画得跟法老一样,带着黑长直假发,穿了一身金光灿灿,用现代派风格组合了古希腊和古埃及的长裙。拍了千百来张,他在办公室把照片导出来先筛一遍。庄百心拉了个凳子坐旁边,看他用香香姐的二手电脑开软件,熟练地把字体做出彩虹效果,好不好看不知道,反应跟一排荧光灯似的戳眼睛。
“美美,你昨天想跟我说的,是不是指你被东宁大学退学的事情?”庄百心话音刚落,听见他把鼠标重重地拍在书桌上。
“你们记者都是苍蝇吗?闻见味儿就上啊?”
“当时打给你的那通电话,是我前同事,国色天香的素材和稿子,我本来就是要发给她的。”庄百心解释道。“你跟那个老师的说辞完全相反,你说的‘真相’的恶臭,意思是通报是假的?”
“你爱信谁信谁,屁都闻过一遍了,我可不想再闻一遍。”
“可你昨天明明是想说的。”
“现在又不想说了。”他给搔首弄姿的野萍画了个媒婆痣,转头看她,“大姐,你是挖不到关藏的料,所以改成挖我了吗?”
“我是苍蝇啊,闻见味儿就上。”庄百心从善如流。
他呵呵笑,“你可真是破罐儿破摔了。那你等着吧,等我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就告诉你。”
庄百心看了他一会儿,说道:“说实话,我觉得在你身边都不用挖,等就能等来。你这个人,走哪儿都消停不了。‘同性恋’‘异装癖’‘破坏家庭’‘流产’,这些字眼出现在一条新闻里也很不容易,别的大学生被退学也没见上新闻的。”
他哈哈哈笑起来,心情十分好,一边笑一边点头:“这你说对了!自带新闻体质。”
“你知道你的同学和老师都怎么评价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