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5)
虞慎卿尚未走出丧母之痛,又要与父兄分离,难以承受的痛苦让他一病不起,好在有肖素素的精心照顾,才慢慢恢复。心思纯良的虞慎卿对待肖素素也一如亲生母亲,在二人长达17年的相依为命中,虞慎卿给予了肖素素作为一个儿子所有的关怀和孝顺,还娶了肖素素的侄女肖湘为妻。后来,虞慎卿的死讯传回湖南,肖素素抱着虞慎卿与肖湘的结婚照泪如雨下,因为受不了打击,也一命呜呼,与慎卿之死前后只差一年,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坊间传言,虞家大少爷啸卿,17岁带领一百乡勇,退三百流寇,文武双全,乃当世难得之将才。实际上,那年虞啸卿18岁,带的是一百精兵,联合唐祁二人给张猛一伙下了个套,一切都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大戏,也是他辉煌人生的一个开端。
第2章 失控
1、
“这粥都成这个样子了,还怎么能吃,快去做新的!”虞啸卿刚进屋就看到桌上一动未动的白粥,因为凉了热,热了又凉,数次之后已经泄得汤是汤米是米。其实,在这战乱之秋,哪怕是一碗泄了的白米粥也是金贵的,虞啸卿也并非铺张之人,只是,对待床上躺着的人,该做的文章仍需做足。
“啸卿!”祁瑞平从昏睡中醒来:“不必麻烦了,我着实没什么胃口。你坐过来,陪我说说话可好?”
“好!”虞啸卿脱了外套,坐到祁瑞平的床头,双手将其扶起,用自己的半个肩膀支撑着祁瑞平半坐起来。
一个月前,虞啸卿接到命令,将他的团编入对缅作战第A集团军B师。虞啸卿率部日夜兼程向南开拔,赶往驻地禅达,一路上遭遇无数次或大或小的日军突袭,战斗中,虞啸卿身先士卒,险遭日军偷袭,幸好祁瑞平及时赶到,为他挡了一颗子弹。
祁瑞平躺下之后,虞啸卿既要指挥行军抗敌,又要操心病人,心力交瘁。好几次,虞啸卿都是刚从战场上下来,满是泥污和血渍的衣服也来不及换,来到祁瑞平床边匆匆看上一眼,便又回到前线。
好在祁瑞平素日身体强健,虞啸卿的关怀备至更是让他心情愉悦,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伤势恢复的还算不错,一阵清醒一阵昏迷地坚持到了禅达。
行军途中,虞啸卿走不开,一天遣人数次询问祁瑞平的伤势和状态。回到禅达后,除了游走于各大收容所征兵,就是与友军开会,倒也清闲,于是,伺候祁瑞平的活儿,他基本上都是亲力亲为,喂饭、换药、按摩,几乎不假他人之手。
他最了解自己这员虎将要的是什么。
“今日感觉如何?”虞啸卿在祁瑞平耳边轻声问道。
“好多了!”祁瑞平笑着说:“得团座大人亲自看护,想不好都难。”
“休要贫嘴!”虞啸卿语气亲昵。
“啸卿今日可是为征兵之事烦心?”祁瑞平问。
“倒也说不上烦心。”虞啸卿叹了口气:“一路走来,好好的一个团打剩了一多半,这样的代价实在有些大……”
祁瑞平轻笑:“上峰当我们是炮灰,我们也不过敷衍了事,啸卿又何必忧心。待缅甸归来,咱们团的编制想不满都难。”
“你最是精明,没你看不透的!”虞啸卿说。
祁瑞平握住虞啸卿的手,轻轻摩挲:“啸卿,恕我直言,征战沙场这么多年,你变得越来越焦虑,倒不如十多岁时那般从容,我很担心……”
虞啸卿笑笑,反握住祁瑞平的手,说:“你是说我入戏太深?”
虞啸卿的动作似乎给了祁瑞平鼓励,让他无心正事,转过头,对上虞啸卿的双唇,重重地吻了下去,虞啸卿并未阻拦,任他在自己口中驰骋,直至祁瑞平吻到动情想要进一步动作时,虞啸卿箍住了他的肩膀,轻声说:“你还伤着。”
祁瑞平像泄了气的皮球,退回安全距离,蔫蔫地说:“那年出湘,你我一夜缱绻之后,你便极少让我近身,可是后悔当初……”
“这种浑话莫要再说。”虞啸卿微嗔:“国难当头,我等当以抵御外敌为己任,怎能贪图床笫之欢。”
祁瑞平也急了:“我若是贪图床笫之欢,娼妓小倌招之即来,又何必苦苦忍着,我贪图的只是你啊,啸卿,你怎能不懂?”
一番甜言蜜语听在虞啸卿听来却分外刺耳,瞬间点燃了胸中的万丈怒火,心里默念,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咬了咬牙,硬是忍下,低头温言道:“待你伤好……”
祁瑞平只顾欣喜,却不曾想,虞啸卿脸上的那一抹红晕并非羞涩,而是气极。
2、
转眼间,到禅达已半月余。虞啸卿每日奔波于军部、收容站,和练兵场之间,再没去看过祁瑞平。祁瑞平在美国医生的精心医治下,几乎已经大好,见不到虞啸卿,他如百爪挠心,刚能下地,就奔团部而去。
得见情人的雀跃,在看到虞啸卿与张立宪谈笑风生时,变成了带着醋意的愤怒。
祁瑞平门也不敲,径直进了屋,冷冷地说:“张立宪,你先出去,不叫你不要进来。”
他一直不怎么喜欢这个四川学生兵,他太过刚毅、太过热血,像件兵器。大家都说张立宪是受虞啸卿影响,只有祁瑞平知道,虞啸卿与张立宪是互相影响,原本的虞啸卿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张立宪们的盲目崇拜,却让他一点一点变成无欲无求的枪。圆滑世故成了耻辱、以退为进成了耻辱、甚至活着都成了耻辱。与张立宪这样的祸害相比,祁瑞平更愿意带着那个叫龙文章的军需官上战场。祁瑞平觉得,龙文章很真实,有理想也有私心,明白大义也计较得失,还有着恰到好处的热情和刚刚够用的忠诚,面对敌人时,起码知道身边站的是个有温度的人,比个兵器强多了。
张立宪自然也是不喜欢这位祁团副的。他看了看虞啸卿,得到示意后,才肯出去,顺便关好了门。
祁瑞平气呼呼地脱了军装外套,虞啸卿笑道:“祁团副这是要找我打架?”
祁瑞平四平八稳地坐在虞啸卿的办公桌前,眯起眼睛说:“你喜欢张立宪?”
虞啸卿笑着的脸立刻沉了下来:“祁团副,自重!”
祁瑞平冷笑:“张立宪狂热的崇拜和追随,让你着迷,不是吗?你是爱上了张立宪,还是爱上了你自己?面具戴久了,快要摘不下来了吧?可你别忘了,面具就算长在脸上也是面具,你肚子里的,仍旧是那颗阴险毒辣的心!只有我祁瑞平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虞啸卿怒极反笑:“既然知道我阴险毒辣,还敢招惹我?”
祁瑞平起身,紧贴着虞啸卿的脸,说:“因为我喜欢你,喜欢你本来的样子,就是死在你手里,我也愿意。” 语毕,捧住心上人的脸,不管不顾地狂啃起来。
自是一场入骨缠绵,一个肆意忘我,一个昏昏沉沉,竟都没有发现门口惊慌逃走的脚步声,以及之后久久立于门前的挺拔身影。
事毕,虞啸卿忍着疼痛翻身下床,祁瑞平面条斯里地穿好衣服,走到虞啸卿旁边,一只手握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抚摸他的后背,柔声道:“啸卿,别把自己绷得太紧,会断的。”
3、
虞啸卿身边的勤务兵小马被张立宪毙了。官方解释是小马偷盗团座财物就地正法。可每每提及此事,大兵们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虞团座的身材、祁团副的艳福之类淫词秽语,还是传到了张立宪的耳朵里,可见,这世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
张立宪终于忍不住了,他问虞啸卿:“团座,是祁团副逼您的对吗?”
虞啸卿不敢看这年轻人的眼睛。祁瑞平恐怕说对了,虞啸卿爱上了自己扮演的虞大铁血,近乎疯狂地沉醉于张立宪等人的顶礼膜拜之中,张立宪就像面镜子,映射着热情的、执着的、果敢的、刚毅的、完美的自己,虞啸卿死也不会去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