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劫(34)
沈清不同。
沈清看到的沈烜,记忆里是那个过于冷酷严肃的孩子,再见则是恢复记忆之后整个人带着煞气的少年,他是眼睁睁看着沈烜一点点掌握沈家的,对沈烜忌惮颇深。
即便沈烜表现的对沈棠重视无比,他也不敢赌沈烜究竟是真心还是做戏。
沈烜可是能亲手杀掉帮他三年的傅琛的人。
反观齐少渊,对沈棠的在意再明显不过了,简直是自己明晃晃的把把柄亮出来。
是齐少渊不够谨慎吗?倒也不是。
只是他的在意太深,难以深藏。
沈清把沈棠握在手里,就有了和齐少渊谈判的筹码,而只要齐少渊能够全力助他,他就有了和沈烜抗衡的资本。
他的最终目的,一直都是沈家。
沈清的打算很好,但是是否会如他所愿?
齐少渊这个环节倒是没有问题的。
三年前沈棠走的时候齐少渊就已经认命,他是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对沈棠的感情。
在荣帮的五年,齐少渊大部分时间都会搂他,抱他,耳鬓厮磨,可是即使如此,依然充斥着不安和烦躁。直到今天他敞开心扉,得到回应,才真正觉得一颗心轻飘飘的落了地。
他和沈棠。
他们好不容易靠的那么近。
就被沈清横插一杠。
怎么可能忍得了。
接到电话不久,齐少渊就独身前往沈清约定的地点了。既然当初选择了沈清做暗线,他自然也了解过沈清这个人,知道这一次沈棠是被当作求合作的筹码,并不会受什么伤害。而他即使孤身一人也不担心安全问题,毕竟沈清上门是有求于他。
他和沈清没有过节,相反,在沈烜掌权之后,沈清还能好好活下来,也多少有齐少渊的功劳在。当时只想给沈烜增加掣肘,却没想到到头来反而反噬了自己。
沈清的人手里混了齐少渊的探子,沈清却没能力将手下铺到荣帮来,齐少渊利用他本是万无一失的,想不明白沈清到底怎么钻的空子劫走沈棠。
这幕后就像还有一只大手,搅乱了整个局面。
齐少渊灵光一现,想到一种可能,但又自己否定。
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能利用沈棠,但齐少渊觉得有两个人绝对不会,一个是他,另一个就是沈烜。他们两个看沈棠的安全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齐少渊不认为沈烜会明知道沈棠可能会有危险,还要做那个绑架沈棠的推手。
不会有什么事,比沈棠的安危更重要。
齐少渊坚信这点,却料错了沈烜。
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对自己的处境一片茫然。
这是一间偏僻的废旧仓库,暗沉沉透不进半点阳光,满目脏乱,气味恶臭。
齐少渊整个人被锁链绑在一面铁丝网上,他试着动了动,只手指轻微弹动已经耗尽力气,四肢都没什么知觉的模样。
光线虽差,视线倒不受影响,面前几步有个略显熟悉的背影,翘腿坐在一把破烂的折椅上,一手夹着烟,一手杵着一根金属球棒轻轻晃荡。
许是听到他的动静,那个人笑了一声,扭头看向他,笑容乖张:“哟,齐爷,您醒了呀?”
听到这个声音,齐少渊后脑一疼,他最后的记忆也是这个地方,只是记忆中他面对的人是沈清和他的手下,他们的谈判并不怎么愉快,但到底还是达成合作,再后来的记忆就不怎么清晰了,似乎是在他确定沈棠安危的时候,沈清刚让手下调出沈棠那边的视频,他就突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那一瞬间他本以为是沈清设的局,但是看看眼前的这个人,一切就都明了了。
“沈烜。”
沈烜笑容更大,点点头:“是我。”
为了诱捕齐少渊,沈烜暗地里帮助沈清,绑架了沈棠。
他显然比齐少渊所想的要狠得下心,只注重结果,不关心过程。他的人动手,沈棠最多受点小伤,没有关系。这比起沈棠从此都只属于他一个人,这一点小心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即使沈棠知道了前因后果又怎么样,只要齐少渊一死,沈棠的心里,就不会有人比他更重要,到时候他哥不会和他计较的。
齐少渊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落到这步田地。不,或者说,他是没想过会输在沈烜手上。
沈烜成长太快,他恢复记忆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更契合暗世界的规则,他对齐少渊算是个威胁了,但齐少渊那时却没有动他。一方面他想看沈家更乱一点,才好浑水摸鱼,另一方面,齐少渊多少还是在意沈棠会不会因此而怨恨自己。
齐少渊的轻忽,给了沈烜壮大的机会。
说到底,他输在了自己。
“你想杀我?”齐少渊用的肯定句。
这局面再明显不过。除了他们两个,仓库里再没其他人,沈烜不杀他,难道和他聊天喝茶吗?
“我说过的。”沈烜露齿一笑,眼里蔓延开的森森杀意和那一天重合,“我会亲手杀了你。”
——“齐少渊,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沈烜弹开烟头,起身,一步步走向齐少渊,手里的金属球棒拖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齐爷,再见。”
沈烜走到齐少渊面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脸。
他也还算厚道,并没有弄那些下三滥的玩意,这应该是齐少渊唯一庆幸的一点。
齐少渊出生便是荣帮少主,生来骄傲,他能忍受自己断手断脚大卸八块,死的再凄惨也没关系,只要尊严还在。
其实沈烜是不想折辱他吗?倒也并非如此,只是不想更多人参与到这场复仇里,弄得节外生枝,不小心泄露给沈棠。
他又不是变态,有那个心思和时间折磨齐少渊,他要的是痛快,将那些年被对方压过一头的屈辱,还有夺走他沈棠哥的愤恨,全部释放出来。
他能做得有限,却也不少。
实心的球棒,用力朝着齐少渊上臂中间猛击下去,手臂便会弯折成一个钝角,骨头断掉,却还没有血溅出来,等会他一个人也好收拾。
紧了紧手里的球棒,再次用力挥下去另一只手臂便也断掉,两根腿骨,也是如此。
沈烜抬眼,看着从始至终一声不吭,整张脸却苍白如纸,冷汗不停的齐少渊,恶劣的笑开。
“齐少渊,齐爷,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呢,嗯?”
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现在勉强的挂在刑架上,四肢扭曲,姿势就像一个牵线的傀儡娃娃,可笑,又可悲。
“哦,对了,像不像,一条败家犬?”
沈烜凑近他,一把攥住他汗湿的头发,用力向后拉扯着:“我早就说过,我会亲手杀了你,你凭什么,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凭什么嘲笑我,凭什么……”沈烜说着,一双眼睛渐渐发红,最终如染血一般,“凭什么让他在意你?!”像被侵占了属于自己的领地而被激怒的雄狮,沈烜赤红着眼,一只手如铁钳一般紧紧卡在齐少渊脖子上,一点一点收紧。
死神将至,齐少渊努力抬起了沉重的眼皮,用最后的气力,张了张嘴。
阿棠……
对不起,阿棠。
沈烜近距离的看见那一双因为缺氧而充血泛红的眼睛,没有临死的恐惧,没有痛苦,没有悔意,只有不知所措的茫然。
沈烜松开手,那颗头失去支撑瞬间便垂落下来。
“沈棠哥,你是我的了。”
沈烜怔怔的念叨着,笑容阴森如厉鬼一般。
齐少渊死了。
真的死了。
堂堂威震一方的人物,死的却悄无声息,最终如普通人一样送进火葬场,变成一捧灰白的粉末。甚至还不如普通人,因为连个安息地都没有,更遑论受人祭拜。
如果重新选择一次,齐少渊,你还要这种结局吗?
若有机会可以重来,你又要怎么做?
我愿苟活。
苟活一秒,在他面前。
摸摸他的头发,却不让他感受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