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489)
朱塞笑道:“毛总啊,谢谢你这些年,对咱们这些背井离乡的孩子们的照顾。”
kaiser 一共分了六间休息室,队长周子轲闷闷不乐地坐在化妆椅里,发型师在抓他的头发,化妆师在用一个刷子不停在周子轲额头鼻梁刷来刷去,让周子轲不由得扭开脸去,他抬起眼瞧镜子里,就在他的背后,摆开了四列移动衣架,今天一个晚上,周子轲统共要换六套衣服,从头到脚地换,光换衣服就费不少时间。
可也没别的办法,周子轲缺席太久了,就最后一回了。
是服装助理先说:“汤贞老师!”
周子轲站起来了,他弄完了妆发,要开始换演出服了,许多助理都来帮他。汤贞在他面前抬头看他,大概太少见到周子轲要上台前带妆的模样,汤贞脸上全都是笑,落不下来。周子轲也不说话,他低头瞅了瞅汤贞,伸手捏了一下汤贞的脸,然后把汤贞搂过来。
他自己理了理衬衣的左边袖口,右手伸到汤贞面前,看汤贞帮他把袖扣扣好。汤贞把手抬高了,给他整理领口,然后和服装助理一起给他穿上外套。
演唱会开场前,易雪松在走廊尽头接爸妈的电话,推辞新的相亲对象:“我才二十三岁,爸,妈。”他说着,余光瞥见肖扬的一对儿小学生弟妹不知怎么跑到后台来了,他们没找着自己那傻冒儿哥哥,发现了易雪松,全朝他跑过来,半道又被郭姐一手握一个给拎走了。
陶锐坐在化妆间里,耳朵里还塞着耳机,他低头拆开一封随后援会花篮送过来的信。
“锐锐,我真的要去伦敦了,对不起。”
“一直以来我都用梦想中的自己欺骗了你。我没有自信,不知道怎么在信里表现真实的自己,怕你失望。”
“虽然不能到现场,但锐锐,我们后援会的大家一直支持你。锐锐,你要加油!”
当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在地平线,北京沉入了冬夜。
陈小娴最后一次在她的新婚卧室里看了一圈,她把床头那尊孤零零的圣母像也拿起来,握在手里。华子在电话里说,到凌晨时候,华子会亲自过来,假装带不舒服的陈小娴去妇产科医院,届时他们一家连同保姆要趁机藏在医院救护车里,火速赶往机场,趁夜逃离北京。
陈小娴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这样麻烦,难道窗外真的全都是警察吗?
保姆从楼下跑上来:“小娴,我找遍全家了,都没找着姑爷!”
陈小娴不解:“是不是在他办公室里?”
保姆摇头,说:“我连那个楼梯上的夹层都看了,没有哇!”
交通音乐广播里正在放一首圣诞节日歌曲,是多年前,汤贞在圣诞歌会上演唱过的版本。十二月是属于节日的月份,哪怕气温低过了零下,情侣们也握着彼此的手,在珠宝橱窗外看圣诞折扣广告。有妈妈弯下腰来,给孩子戴上棉帽,然后握着孩子的手快快跑过了人行道,去追赶公交巴士。一家家小饭馆坐满了人,好几位年轻的外卖骑手在门外排着队,不知聊起了什么,他们缩着脖子,一起哈哈大笑。
梁丘云的车在这些欢乐、幸福中飞速驶过。
他瞧着前方道路,又时不时望向后视镜,看那些跟踪的身影。到一个路口,巷子里头冰还没除尽,梁丘云的车一转弯就钻进去了。
这条巷口可是不好进的,后面的车只能纷纷选择绕路。
巷子里黑暗,只有居民窗子里时不时透出光来,隔着车窗晃过梁丘云绷紧的脸。那光偶尔也照在副驾驶座位上,一本地图,几串钥匙,新的手机卡,新的证件,还有一把手枪,几条弹匣。
交通音乐广播的主持人说,亚洲最具人气的流行天团 kaiser 演唱会将要开始:“相信大家都知道了,子轲今天即将登台演出!今年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亲眼见到子轲的机会,就在今天!”
第216章 伴我 6
华子接到保姆打来的电话,冒险提前驱车赶来。家里一楼花坛后面摆放着一只箱子, 只装了贵重细软, 藏在隐蔽处。陈小娴坐在客厅的沙发里, 正在等他, 小娴的身体歪在了靠垫上, 她喘气很快, 手扶着肚子, 好像很不舒服。
“华子你来啦!”保姆不知所措道。
华子穿了件灰蓝色的羽绒服,领口里悬着的一颗狼牙若隐若现。他脸上有霜,想必是冷得,他快步走到陈小娴身边, 只看了一眼小娴的脸色,他伸手就要把她抱起来带她现在就去医院。
“哥、哥!”小娴却用细白的手指抓他的羽绒服, 小娴虚弱地看他, 恳求他, “你去找找云哥, 我求你, 你去找找云哥, 他刚走!”
小娴记挂孩子要有爸爸,无论以后逃到哪里,小娴已经有她自己的家庭了。
华子只是哥哥,哥哥并不是最重要的。
“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华子搂过了妹妹,顾不上保姆递给他的一杯热茶,华子恨铁不成钢地问。
小娴在他怀里摇头了。
梁丘云走惯了这条路, 如何躲避监控,如何甩开警察,他比最有经验的匪徒还精于此道。车从即将被遗弃的香山别墅一路开往过去的新城电影宫,梁丘云估计他能在散场之前,结束这一切。
他已经无法再忍受新一次的重生了。他忍受了多少年,捱过了多少年,难道要彻彻底底一无所有,白手起家,东山再起?
不对,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公司没了,万邦即将覆灭,他的事业,曾为他打下江山的《狼烟》系列也要完了。
车头还没出这段路,忽然一道车灯从前头一晃,照进这条路来。
梁丘云还当是警察追上来了。透过车前窗,他看到前头那辆车停下。车门打开,华子从上面下来了。华子头发剃得极短,高高的个头,隔着车前玻璃,他把手里的枪远远举起来了,瞄准梁丘云的脸。
梁丘云见是他,心里冷笑一声。鬼使神差,梁丘云从副驾驶上摸了把枪,推开车门就下去了。
巷子里静,连野猫经过的声音都没有,只偶尔能听到夜鸟从树梢间飞过。华子是冒险偷偷出来找他的,警察的眼线遍布全城,他一个手下都没带。梁丘云举着枪走过去,他知道华子不敢开枪。
梁丘云走到了跟前,是华子先伸手揪住了梁丘云的衣领,梁丘云换了套颇体面的衬衫、西服出来,熨好的高级面料一下子被他抓皱了。只听华子压低了声音,逼视着梁丘云的脸:“你老婆在家等你,她辛苦了七个多月,你的孩子已经七个多月了,你的孩子!”华子目光炯炯,要把梁丘云押回去似的,“你这个时候还想跑哪儿去,你跟我回去!”
华子还从没对梁丘云说过这么长一段话,包括梁丘云也是一样。梁丘云抬起眼皮,看了华子一眼,梁丘云忽然把冰冷的枪管隔着羽绒服外套抵进了华子的腹部。
一声枪响,在寂静的巷子头尾散发出了回音,不知道的还当是哪个调皮捣蛋的小娃娃在家门口点鞭炮呢。
华子倚在了他的车身上,血汩汩沿着羽绒服的拉链向下滴。华子双目睁大了,他好像没想到梁丘云在做什么,做了什么。梁丘云夺过他手里的枪,接着拿枪的手背就挥过来了,华子抬起眼,华子下意识偏过头去,闪开了那股力道。
华子的身体踉踉跄跄离开了车子,向后退。
他想给陈乐山打个电话,让干爹快点儿走,警察一定听到枪响了。
没想到梁丘云下一秒就扑上来。华子的后脑勺砸在沥青地面上,梁丘云的拳头下一秒就砸进他的眼眶里,血一下迸溅出来。
梁丘云什么都不想,好像脑子里空了一样,这条无人的巷子里,他疯狂挥拳,砸向了华子的脸。
……他一直在往后躲,他摸不清眼前这个小子的身份,也看不透眼前的局面。曾经的他,不敢和任何人交手,普天之下,他谁都得罪不起。时不时的,梁丘云还要抬头望一眼楼上的那个人,他的命运被扼在那个人的掌心,可那个人始终只是笑眯眯的,远远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