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23)
郭小莉坐在副驾驶座位上,问温心,阿贞有没有忘词。
汤贞需要说的话是郭小莉前一天同汤贞在电话里敲定的,写在纸上,要他一遍遍背过。温心说:“差点出错,我上去给他端了杯水的时候,压了张纸条在下面。”
郭小莉点点头,大概还算满意。
车驶进地库,两位女士都下了车。祁禄去抱汤贞,汤贞靠在他身上,睁睁眼睛,小声说了句什么。温心没听见,但很高兴地和郭小莉说:“郭姐,汤贞老师醒了。”
等回了家,汤贞在沙发上坐下了,他长发散乱,穿了件棉质T恤,领口露出一对瘦得过分的锁骨。温心往他手里塞了杯水,他端着,也不喝。郭小莉正对他侃侃而谈,面前桌子上摊开几叠文件,有文字有照片,还有流程图,抬头都有 Mattias 十周年一类的文字。郭小莉问汤贞,这个活动方案好不好,那个活动方案怎么样,你喜不喜欢。
汤贞听着,郭小莉问好不好,他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只是乖乖地听。
郭小莉知道问他也没什么用,但还是问了。要知道在以前,Mattias 每项活动方案,连演唱会布景这类细节里都包含有大量来自汤贞的修改意见。郭小莉把文件收起来,叠在桌头:“这几天没工作,你可以翻翻看看。”
汤贞眼睛半睁着。“郭姐……辛苦了……”他小声说。
郭小莉看着他,双手在膝前握着自己的包,她说:“阿贞,还有一个多月就到公司的音乐节了,你知道吧。”
汤贞听着。
“今年公司决定换个地方办音乐节。之前那地方太小,正巧毛总他亲戚认识几个朋友,手里有几个岛,我过几天去挨个考察一下,如果找到合适的地方,兴许以后就能换更大的场地办活动了。”
汤贞木然点头。
“公司发展到今天,什么东西都是新的了,都是更好的,”郭小莉恳切道,“你要跟上来,大伙都在等你。”
“我知道。”汤贞说。
温心走过来,给郭小莉面前的杯子加了些水,然后在汤贞脚边坐下。
郭小莉说:“下半年只会越来越忙。你和阿云十周年的专辑、巡演都要提上来,还要给你们录几期特别节目,已经有几家电视台来和我接洽这件事了,我等着再和他们碰碰头。品牌那边我也都打过招呼,等宣传期一到,他们也会在各个渠道全部铺上我们十周年的新广告。”
温心听着,嘴角忍不住笑,靠在汤贞腿边说:“到时候所有人就都知道,我们汤贞老师什么问题也没有了!”
汤贞也努力笑了笑。他握着水杯,杯中涟漪连连。
“公司这回下大力气了,”郭小莉说,“不只你和阿云,还有肖扬他们,等音乐节一结束,他们又该去日本待一阵子了。”
温心一愣:“啊?”
“你啊什么。”郭小莉瞧着温心一副情郎要丢了的模样。
“去年年底不是刚去了?”温心问,“这才回来多久?”
“和人家签了合约,才发了两张单曲。”郭小莉说。
温心一脸的不开心。
郭小莉瞅着她,突然想到点别的事情:“说起来,子轲这小子,最近表现不错。”
温心睁大了眼睛。
“工作都去做了,下午还打电话问我齐星上哪去了,”郭小莉向后倚在靠背上,放松身体,感慨道,“他眼里可算装下几个人了。”
郭小莉又叫温心:“你明天和兰庄那边联系一下,看看拿了多少礼品,和财务报一下账。”
温心摆手道:“不用不用,子轲说是他送的。”
“我们公司给阿贞办活动,怎么能要他的礼品?”郭小莉说,“传出去了,人家以为我郭小莉贪图他老周家的东西。”
“真的不用,子轲说,就当帮我们一个忙。”
“花公司的钱,你心疼什么,”郭小莉问温心,“非让他周子轲掏这个腰包?”
“不用他掏腰包啊,兰庄是他家的酒店。”温心理直气壮说。
郭小莉饶有兴致地瞧着温心:“他和他家都快断绝关系了你知不知道。”
汤贞扶着杯子的手颤了一下。
看温心的表情,她是真不知道。
“他赚多少钱你也不知道吧。”郭小莉说,笑着,看温心像看一个小傻帽。
温心又不是真的笨,经郭小莉一提点,脑袋瓜立时转起来。虽然对其他艺人的收入状况不太了解,但她家汤贞老师她是知道的。哪怕是去年如此窘迫的一年,汤贞全年只发一张精选专辑,没有拍摄完成哪怕一部作品,没有任何单人代言上线,上过的综艺通告更是屈指可数,汤贞的年收入仍然远超温心年薪百倍千倍有余。
歌曲版税是他收入中的大头,汤贞是亚星娱乐第一个自己作词作曲的艺人,还曾给不少歌手写过歌。这些歌曲日积月累,有不少成了经典名曲,版税像雪球越滚越多,到去年已近天文数字。周边商品抽成也是一笔不菲收入,亚星的明星周边产业发展到今天,已相当成熟,汤贞在销量排行上虽不能位居前列,却也始终保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基本盘。再加上汤贞身份特殊,属于亚星娱乐的元老功臣,公司抽成的比例很少,这是他的天然优势。
那么周子轲呢?他不写歌,他不作曲,他不拍戏,他不参与任何solo活动,但要论起周边商品的销量,他始终能自己独占一个量级。单人广告代言的数量在 KAIser 乃至全公司更是无人能企及。公司内部对此有一种论调,说为什么周子轲粉丝的购买力如此之强大,因着实在太多人想见他,他又实在太难见到了。
只周边抽成和代言费两项,周子轲的收入就已经远超公司绝大多数艺人。再加上 KAIser,这支风头正劲的偶像组合,无论团体专辑还是巡演……所有活动都有周子轲的一份。
温心突然纳闷,为什么她会像许多根本不了解的人一样,认为周子轲只是一个依附着背后巨大的家族产业,只能靠家庭接济维生的纨绔子弟。
温心有点不开心,因为郭姐同她说话的语气,好像在揶揄她对周子轲根本知之甚少,甚至心怀偏见,却还怀抱着小女孩那点不成熟的心思。
“你怎么知道他要和他家断绝关系?”
“他姐姐打电话找我,但我也没时间,没办法,”郭小莉说,“子轲那个脾气,我管不了,他们家家事,我更管不了。”
温心这边还若有所思,汤贞的手机在她包里早震得没完没了了。温心拿出来一看,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她下意识要接,想起这不是她的手机,立刻回头对汤贞说:“子轲找你的电话。”
比起汤贞,倒是坐在对面的郭小莉更敏感地往这边扫了一眼。
汤贞伸手接过了手机,低头看屏幕上“小周”两个字。他愣了,瞧着屏幕,没有反应。
手机震了又震,温心抬头小声提醒他:“汤贞老师,接电话吧?”汤贞仍无动于衷,就看着那两个字一直闪,直到屏幕的光暗下去。
汤贞的手很瘦,指甲白得甚至没有血色残留,轻轻握着他那个老式手机,手机震的时候,他整只手都跟着握不稳。手机静了片刻,又震起来,温心探头一看,还是“小周”。
汤贞不接,也不扣掉,就瞧着手机屏幕上那两个字。
“汤贞老师?”温心喊他。
温心表情有些古怪。她耐心诱导汤贞,要不要接起电话来,好谢谢子轲今天的帮忙。
汤贞的医生告诉过她们,病人有时选择能力很差,需要你们这些在他身边的人告诉他接下来该做什么。
“子轲今天下午来帮了不少忙,从家里去发布会一路上他都在车里扶着你,我们今天的礼品也是他准备的,就是刚才我和郭姐说的,”温心像一个幼儿园老师,看汤贞一脸茫然,对他继续一字一句解释,“你当时一直不醒,肯定不知道,都是子轲在帮忙。你要不要谢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