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取自夜空,有最深沉不可捉摸的颜色,半眯着,睥睨着,撩拨着,告诉凯文迪许谁才是这场游戏里的主宰。
嘘……别说话。
他读懂他的唇语。
兰波浑身都散发着谜一般的魅力,不单单来自于造物主赐予他的好相貌,还有皮囊底下的气质,艳极,颓败。
花开极盛,须臾倾颓。
处在繁华的顶端,无可避免地滑落向低谷。兰波的气质就定格在繁华与衰败之间,既让人有种求而不得的心痒,又生出一丝不可挽留的遗憾。
只有他的手,胖胖的,手指短短的,像萌芽中的婴孩。
走廊里有轻微的声响,凯文迪许突然惊醒,“你喝酒了。”他笃定地对兰波说。
“你喝酒了。”这句话兰波原封不动还给凯文迪许,方才接吻都尝出来了。
“你怎么喝酒了?喝了多少?”凯文迪许被兰波用身体钉在床上,这种姿势实在不适合问询,首先,严肃认真兴师问罪的气势就没有搞起来。
兰波吧唧吧唧嘴,似乎在品嘴里的味道,接着他狡辩道:“没喝。”
说完这句,兰波忽然放开凯文迪许,他利落地翻下床,走到圆桌边,端起那个手工的水晶醒酒器直接把红酒往嘴里倒。醒酒器虽然是斜口的,但一来容器口直径大,二来容器里还余下不少红酒。兰波鲁莽的举动导致红酒有大半都顺着脖子流进了衣服里。
“现在喝了。”兰波咚的一声将空掉的醒酒器放回圆桌,白色衬衣被红酒染透,糊在胸前,在明净皎洁的月光下,他缓慢地脱掉束缚自己的正装外套,脱掉了那层衣冠的伪装。
于是乎,兰波轻快地跑回去,再次翻到凯文迪许身上,以同样的姿势压住他。他动作敏捷迅速,就好比上下班高峰期在人挤人的地铁里占座,唯恐凯文迪许把这个好“座位”收回。
兰波的这一波操作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对凯文迪许的挑衅。
凯文迪许为他脑子里可能残留的血块着想,不让他喝酒,他偏要喝,还要在凯文迪许面前光明正大地喝。
“你真不听话,兰波。”没有预先考量这个举动的暧昧程度,凯文迪许自然而然地替兰波解开衬衣扣子,从领口的那一枚开始,月光下,白皙到反光的皮肤一点一点裸露,“你再这样我可就生气了。”
兰波拍掉凯文迪许的手。
“都湿透了……行行行,你自己脱。”凯文迪许无奈,双手一放暂时躺尸,他察觉到兰波今晚的情绪似乎不太对。
酒味在摩擦中升腾,兰波醉了,他袒露着锁骨和胸膛,坐在凯文迪许身上傻笑。偶然间,他发现床头柜上有东西亮晶晶的,像孩子非要拿到糖果一样,他挣扎着把反光的东西捞了过来。
“这是什么?”兰波摊开手掌。
手心一对红宝石耳钉,铂金为衬,塑成恶魔之眼的样子,很勾人,不是凯文迪许的。
兰波撩开自己过耳的黑色卷发,在耳朵边摸索,很快,他将两边头发全都别在耳后,扬起头,姿态高傲,本质却傻乎乎地向凯文迪许展示。
兰波问:“漂亮吗?”
一个情人的耳饰挂在另一个情人的耳朵上,这到底是怎样一种体验?
凯文迪许不予置评,他平静地注视着兰波,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打的耳洞?”
“忘了,”兰波嘟囔,“我,我倒是还记得为什么。”
“那为什么呢?”凯文迪许权当做哄孩子。
“嘘,不告诉你,”兰波眯着眼打了个酒嗝,立马忘记上一句说的什么,接上南辕北辙的回答:“因为恨呀……”
因为仇恨。
血从恶魔之眼流出,耳垂到侧颈再到锁骨,两条蜿蜒的血线。
凯文迪许这才发觉兰波干了什么!
兰波平时不戴耳饰,几年前打的耳洞早就愈合了,然而受过伤的地方总归会留下痕迹,曾经被刺穿的地方与正常相比会更加脆弱。
有些东西注定刻骨铭心,何时翻出来都能成为伤人的利器。
他借着醉酒后的疯劲儿竟然把耳朵刺穿了!
“你疯了!”凯文迪许表情复杂,难以置信、犹疑、痛苦……轮番报道,他翻身压倒兰波,咬牙果断地替他拔掉血淋淋的耳钉。
“疼!你干嘛?!”兰波一巴掌甩到凯文迪许的侧脸,犹觉没回本,又来一下。
凯文迪许生生受着,兰波闹完后才捉住他的那只手。
被攥住的那只手耷拉着,像极了扭断脖颈的尸体。
初见时,这个年轻人所携带的那种焰火般的温度让凯文迪许失控,他的情人无一不先从朋友做起,而兰波却是个满腹诡计的未知数。
他很美,不用看内里就知道很危险。
从前,凯文迪许希望兰波能为他无聊的私人生活提供些乐趣,他不怕他动些歪脑筋,只要没触及他的底线,凯文迪许随意他闹。
有得有失,彼此合意,就像雇佣员工要开工资,包养情人要送车送房。
然而,不知不觉间凯文迪许竟对兰波生出莫名的怜惜,他觉得他无处不可怜又无处不可爱。兰波并不是真的潇洒肆意,他的开心只是浅浅的一层,比艳阳下的小水洼还要脆弱。
他看出兰波那种焰火的温度是燃烧生命换来的。
换句话说,兰波正在腐烂。
门外,凯瑟琳正游走在抓狂的边缘,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情!房间里传出一声痛呼,是那个深夜到访的让人惊艳的年轻男人发出的。
凯瑟琳双手紧紧地环抱住自己,五指勾起,精心打理的长指甲挠过上臂,涂抹出三道红痕,她靠墙佝偻着腰,控制自己远离那扇门。
她忍得整个人都在轻颤,忍住砸烂那扇门的欲望。
现在她一闭上眼,眼前就是房间内那两人赤裸着纠缠在一起,她爱的人进入另一个人的身体,那个叫兰波的男人像女人一样包容男人。
真恶心!
她慌张地扶着栏杆跑下楼,敲开贝克夫人房门前不忘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和表情,“夫人,凯文跟葛林若先生进房间很久了,我不知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您能问问他们需要茶吗?”
眼前的凯瑟琳崩溃的情绪还没有完全平复,贝克夫人看着她强装镇定,多少有些同情,但她还是绷着爬满皱纹的脸,见惯大风大浪的样子,回答她:“先生要是需要茶,会按铃的。”
“我觉得您也许需要一杯茶,”贝克夫人从房里走出来,步态优雅地领着凯瑟琳去餐厅,“平复一下心情。”她回头看了一眼红着眼的凯瑟琳。
“别闹,我找医生。”凯文迪许要把挂在他身上的兰波扯下来。
兰波身子骨软得像条蛇,他故意扭腰蹭他,若有若无地撩拨凯文迪许的敏感部位,“找医生做什么,你自己不行吗?”
“我耳朵已经不流血了。”交代完这句,兰波再次占据上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凯文迪许,解开皱巴巴的衬衣上几枚剩下的扣子。
然后,他趴着轻轻舔舐凯文迪许的锁骨,睡衣裤宽松舒适,兰波贴着凯文迪许的腹部将右手伸进裤腰里,逐渐往下移。
凯文迪许皱起眉头,呼吸一紧,他扳过兰波的脑袋,看看他的耳朵,确实止住了血。
“你还疼吗?”凯文迪许用手擦掉他脖子上的血迹。
兰波笑得特别放荡,他抓住凯文迪许沾血的手指,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紧接着,兰波缓慢地含住他的手指。
“哈啊!”
月光里的阴影在摇动,床垫也跟着摇晃,低低的呻吟穿透深夜,肢体纠缠。
第二天清晨,凯文迪许自然转醒,六点钟,准点,他一向不需要闹钟。
昨晚没拉窗帘,可以直接看到朦胧灰蓝的天色,他手往身侧拍了拍,床面是凉的。
于是他掀开被子,把缩在被子里的兰波提了出来。
兰波眼眯开一条缝,看见是他,蹭过来挪进他怀里,还在他怀里深深地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