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啜了口红茶,缓缓将子落下,道:“今日怎么这般急,不像你。”
许是瞻未多作思考,下一子紧随其后,并回道:“换种方法,来赢父亲。”
“哼。”许老笑哼一声,不变其势,“小鬼头,想赢你老子,可没那么容易。”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那就三次。父亲说过,打破不容易,不是一蹴而就。”许是瞻仿佛胜券在握,每一步都下得又快又狠,“而是尝试,一而再再而三的尝试。今日我用这种方法不能赢,那明日就换另一种。”
“没有无懈可击的人事物。总有一日,总有一种方法,让我能赢过您。”许是瞻说这些话时仍毫无情绪起伏,比念稿子还要寡淡无味。
只有与他对弈的许老能察觉出,那暗藏在话语下却在棋势上暴露出的势在必得。
许老心里啧啧称奇,这哪是要赢老子啊,怕是遇到难啃的骨头了,在他这撒气呢。
哼,可不能让他小瞧了老头子。
此时,棋盘上的黑江已经劈山而来,白山也似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崩塌般。然而就在白山快支撑不住时,黑江突然被截断,一半被拦在山外,群龙无首;一半被困在在山内,仍作挣扎却终束手无策。
此局,黑棋险胜。
虽说险胜,但其实是步步为营,早成定局。
许老舒心了,也不如往常说再来一局,而是老神在在地端着茶,起了个范儿才问:“说吧,哪儿有不顺心了?”
毕竟是亲儿子,许老也知道自家儿子那闷骚劲儿,跟自己有的一拼,就又添说:“也别想着糊弄我,你看看自己这棋下的,我还没眼花,瞧得出来。”
许是瞻倒是坦然,不管是对输赢,还是对许老的问话。仔细想想,若他真的想糊弄许老,怎么还会傻到跟许老下棋,还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所以,他今天下的这盘棋,就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
可许是瞻闷骚啊,被许老知道了还藏着掖着,不打算说全。他回:“是有点。”
许老被噎了一口,没办法,只能又问:“有点是哪点?身体上?”
许是瞻摇头。
“有不长眼的人?”
摇头。
“那公司?工作?”
摇头。
……
许老感觉自己现在不是被吊住了胃口,而是整个胃被倒出来,猜心思猜到想吐。
最后许老自暴自弃,随口说了个最不可能的,“感情?有喜欢的人了?”
谁知,许是瞻像被击中般的反应,眼睛唰的一下看过来。许老以为自己眼瞎了,哭瞎的,他儿子竟然破天荒地开窍了!
许老惊疑地眨眨眼,甚至倾身过求个仔细,求个明白,“真的?真的是感情,啊不,爱情问题?”
许是瞻犹疑了一瞬,许老的心也紧随之被狠狠揪住,还好还好,没有令人失望,许是瞻点了点。
许老也松了口气,继而再也端不住了,大声笑道:“好好好,好小子,终于掉进这道坎里了!哈哈哈哈哈哈!”
许是瞻:“?”
许老:“不懂了吧,爱情是道坎,听过没?”
许是瞻:“……”
许老:“来来来,你先好好说说,我再好好教你。”
许是瞻:“哦。”
-22
彼时花廊里,隔着层窗玻璃,听不着声音,只能靠人的体态神情,猜个大概。
故乍看到许老大笑激动的模样,许夫人也是一愣,问坐在身旁的易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开心?”
易棠也细细看了眼,摇摇头随便猜:“大概是许总说了什么,让董事长高兴的话吧。”
许夫人先是不信,“就是瞻那块石头,硬邦邦的,能说什么好笑的?”然后就觉得不爽快,又羡慕又嫉妒地说,“他都不跟我说,跑去和老头子讲悄悄话。”
易棠一下子就被她的反应逗笑了,硬收住,替她出主意:“我觉得以许总的个性,嗯……董事长逼问的可能性比较大,不如晚点夫人也去问问。许总既然肯告诉董事长,那也肯定不会瞒着您。”
许夫人转念一想,觉得确实如此。可她却说:“问他还不如直接问老头子呢,他那张嘴啊,半天都问不出什么来。我才不去找罪受,累。”
这个他,自然是指许是瞻了。
是吗?易棠仔细想了想,他怎么觉得许总挺有问必答的?
“唉,不管他。”许夫人泄气地挥挥手,转头就向她认为好问话的易棠,道,“我们聊,我攒了好些话讲,就等着小易你今天来呢。”
许夫人也不是头一次表现得这么热情了,易棠虽然有时候还是会慌张,但比起在董事长面前要自如得多。
易棠表示洗耳恭听,两人就边喝茶边聊天,气氛愈发得惬意。
许夫人问起中午的饺子,易棠哭笑不得,怎么还惦记着这个呢。
“都是我母亲教我的。”提到母亲,易棠面上不禁露出怀念之色,不过仍一派轻松,“我母亲教我生活,教我怎样当一个好秘书。我父亲则教我责任,教我怎样当一个好丈夫。他们真的教了我很多,家庭、工作、感情,让我即使一个人,也能面对并解决现实。”
许夫人没想到这层,觉得自己高兴过头而疏忽了。她顿了顿,却发现易棠神色平常,便说:“你如今那么优秀,父母亲有知,必然很开心也很放心。”
易棠眨眼:“我也这么觉得。”
许夫人被逗乐,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犯规哦,竟然卖乖。”
易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许夫人更情不自禁,笑他吃了可爱多。最后把人闹成大红脸,许夫人才不再闹他,并顺其自然地转了话题。
可是接下来的这话题,转得易棠那叫一个措手不及。
只见许夫人凑身过来,明明周围没人,却仍刻意压低声音,像是要讲什么不得了的机密。
机不机密的,易棠不肯定,不得了是真的不得了,还是要命的不得了。
许夫人问:“小易啊,阿姨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说,可以怕,但不准骗阿姨。”
她极少自称阿姨的,还是这么慎重的态度。易棠有种不好的预感,直觉问题和许是瞻有关,但仍保持住淡定,“……好的,您问。”
许夫人咽了咽口水,比易棠还要紧张,“是瞻,有女朋友了吗?”
果然!易棠感觉自己要被直球砸晕了,可问题是没有。因此他振作精神,拿出谈判的架势,义正言辞,“没有。”
“那……”许夫人抿抿嘴,“男朋友呢?”
“!!!”
这已经不是直球了,简直是无敌旋风霹雳球啊!
易棠晕乎乎的,搞不清许夫人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值得欣慰的是,答案都是统一的“没有”。
“啊……也没有啊。”许夫人的语气难掩失落,垂着头唉声叹气,“唉,怎么还没有啊,是瞻都三十二了,再不找就找不到了啊。唉……”
易棠抹汗:……夫人,您真是想太多了。只要许总想找,就都不是难题,但想找不到,那才是不可能。
当然,想归想,但话不能这么说。
易棠从许夫人因忧心许总长年单身,害怕其孤独终老,而愿意接受独生子是同性恋的事实中缓过神来。
作为一名优秀的秘书,他不仅要尽职尽责地为老板正名,还要尽心让老板的亲人安心。
“那个,嗯,夫人多虑了。”怎么还磕巴上了,易棠连忙清清嗓,“咳,我的意思是,以许总的条件,您完全不必操心。许总的仰慕者或追求者,从来都是只多不少的,只是许总以事业为重,还未考虑罢了。”
未尽之意就是,只要也只有当许总想时,他就一定能找到心仪人。
许夫人当然明白这点,所以更感忧愁了,因为,“我等别人追求他成功,还不如等他主动追求别人呢。”
嗯……好像很有道理。易棠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