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番外(136)
卢氏脸色一白。
崔不去指向崔三:“如此渣滓,值得你颠倒黑白,舍命相护?”
崔三气急败坏:“你竟然如此说我,你这不孝……”
崔珮未等他将下文说完,便伸出一脚将他踹倒。
县令怒道:“公堂之上,岂容喧哗打闹,都押起来!”
元郡守冷冷道:“崔三无视法纪,咆哮公堂,论律该如何处置?”
县令从善如流:“笞三十!”
左右上前,二话不说,直接将人剥了裤子按下便打。
惨叫声骤然响起,县令挥挥手,捕役便用布巾直接将崔三的嘴巴堵住,任他只能冷汗直流呜呜叫唤。
崔珮垂目敛眉,只作不闻不见。
三十下打完,别说咆哮吵嚷,崔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哼哼。
但没有人发话让他去医治,崔三只能拖着血肉模糊的屁股趴在公堂上,半死不活。
卢氏双目微湿,撇过头不看他。
崔不去拿起那张出了人命的方子,又从另外一沓方子中随意抽出一张。
“孙济民行医数十年,从未出过错,否则,安平县百姓的唾沫星子,怕是早已将他淹没,是这样吧,何县令?”
何县令听见崔不去问自己,点点头道:“不错。”
崔不去笑了一下:“这上面的字迹与纸张,的确与孙大夫以往开的方子一样,瞧不出什么差别,但百密一疏,终有一处,露了破绽。”
何县令忙问:“何处?”
手指点点药方,崔不去吐出一个字:“墨。”
元郡守拿过两张方子,分别嗅了下,疑惑道:“味道上,似乎的确有所不同。”
“孙大夫以往那些药方,用的都是身烟墨,也就是下品墨。这种墨虽与上品中品一样,都是在窑内烧制而成,但身烟墨料为近火烟炱,与其它两种不同。药铺开方子用不着什么好墨,所以除了这些平常的药方,保宁堂其它方子,应该也都是用身烟墨所写。”
“而这张方子,”崔不去将杀人方轻轻一抖,“用的却是上品墨。字迹虽然相差无几,但墨色饱满,笔画润滑,松香淡淡,难不成他要杀人,还得专门买一方上品墨来研磨写字,方显得隆重?”
何县令也想到了其中关节:“不错,你们即刻命人去孙家,将孙济民平日所用笔墨,悉数取来!”
崔不去慢条斯理道:“拿了之后不必急着回来,再去一趟崔家,将崔三书房里常用的磨都拿过来。”
崔三倏地抬首!
那原本被打得奄奄一息垂死鸭子般软下去的脖颈瞬间僵直,长长伸直,两只眼珠布满惊惧恐慌。
尤其在他看见崔不去朝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时,那表情犹如眼睁睁看着恶鬼扑上来,却动弹不得,死期将临。
崔珮难以置信地望向崔三,后者不善伪饰,表情变化已经说明了一切。
莫说元郡守与何县令,便是崔珮,也从崔三的反应里窥见一丝答案。
崔不去微微一笑:“据我所知,崔三内宅不宁,夫妇难谐,争吵更是家常便饭,昨日我在崔家作客时,还亲眼看见两人推搡入内,互相埋怨。崔三养了外室的消息,应该很难瞒得过卢氏,双方难免又起争执。而这张杀人的方子,并非孙济民所写,而是出自崔三之手,他想要毒杀的人,也不是那无辜的陈娘子,而是自己的妻子卢氏!”
饶是崔珮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仍旧被这句话砸得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崔三呜呜乱叫,大抵是在喊“你胡说”之类的话,可惜嘴被堵住,言语不得。
“根据孙济民刚才的供词,他说他的确写过这样一张方子,但上面没有蟾酥这位药。也就是说,是有人受命,私自在药材里添加蟾酥,没想到门口那一撞,药材掉了包,死的人变成了陈娘子。崔三得知情况,后怕不已,连忙让人将原来的方子销毁,又模仿孙济民的笔迹重新写了一张,想把这一切推到孙大夫头上。”崔不去目视崔三,笑问道,“我说得可对?”
崔三说不了话,只能疯狂摇头。
崔不去转向瑟瑟发抖不敢作声的药铺伙计:“你看见了吧?若崔三不认罪,你就会被崔家推出来当替死鬼,你觉得你的脑袋可以砍下来再安回去吗?”
伙计扑通跪下,大声道:“是东家!是三郎他让在药包里加了蟾酥,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何县令追问:“他为何这么做!”
伙计语无伦次:“小人不知,小人……他要杀东家娘子!”
何县令步步紧逼:“事后这张药方也是你仿的字迹吗?”
“不不!不是!这张方子,是他写好了交给我,他还嘱咐过我,绝对不能将此事说漏嘴!”伙计朝孙大夫拼命磕头,“孙大夫,我不是人,可我不是自愿的!我若没了药铺里的活计,一家老小就都没着落了!”
孙大夫叹了口气,闭上眼,不看不言。
前去搜崔三书房的县丞带着人回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崔家长孙崔斐,想必是崔家连遭变故,又有县丞上门一趟,崔咏心知孙大夫的案子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忙让崔斐过来听审,但崔斐在外面就被拦下,只能在外头干等。
县丞办事得力,非但带回崔三书房里的笔墨纸砚,连同他书案上所有纸张卷宗书籍,连同用过的废纸,也都一并拿来了。
他将东西一一摆放分类出来,众人便能清楚看到,在崔三还未来得及扔掉的废纸里,有大半是在临摹药方,细看还是孙大夫的药方,而平日那些习作,则大多是临摹各朝各代名家书法。
在崔三被拘于博陵寸步不得出的这些年里,他游手好闲,镇日玩乐,唯一拿得出手的爱好,就是这一手惟妙惟肖的书画模仿。
看至此处,元郡守摇摇头:“可惜你行事鲁莽,白费了卢氏借刀杀人的一番苦心,若你再谨慎些,说不定还能多抵赖片刻。”
崔三面如死灰,终于放弃了挣扎,何县令见他老实下来,就让人将他口中布巾除去。
何县令沉声道:“卢氏,事到如今,你还想撒谎不成!你如何知道他想杀你?”
卢氏忽地笑出声,悲凉道:“枕边人对自己起了杀意,试问哪个做丈夫或妻子的,会没有察觉?更何况我方才已说过,周氏身边的婢女玉松,是我安排过去的眼线。那日阴差阳错,他没能杀成我,又听说药掉了包,被换成了普通的药,就知道那药一定会在别人身上出问题,他很害怕,找来伙计在书房密议,却不料被我听见。”
何县令怒道:“你明知牵连无辜,非但不来报官揭发,反倒还助纣为虐,帮他隐瞒!”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总想过,给他一次机会,让他看清我的好,他就一定会回头。”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昔日清丽早已遍布沧桑,卢氏无声悲泣,“这次的事情若暴露,崔家三房就完了,孩子从此都会抬不起头,我就想,我只是帮他一把,帮他将这个慌圆了……”
“我不需要你帮我!你这毒妇,你只不过是想趁机杀了周氏!”崔三梗着脖子冲她咆哮。“别惺惺作态了,我不稀罕!”
“好!”
崔不去击掌三下,毫无感同身受之意,反是笑道:“卢氏,你有这份深情,等崔三上了刑场,你再为他殉情,黄泉碧落,你们大可生死相随,就不必在这里恶心我们了。”
说罢,他转向何县令,“崔三杀人,卢氏帮凶,陈氏一尸两命,隋律皆有法可依,该如何判,如何往上陈奏,你应该心中有数了?”
何县令拱手道:“尊使放心,下官一定秉公处理。”
崔不去颔首,与元郡守一并,起身离去。
“崔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崔珮喊他。
“不能。”崔不去头也不回,脚步未停。
县衙之外,早有左月卫和马车相候。
元郡守请崔不去留步:“余家对我恩同再造,我虽多年未归,却一日不敢忘,小师妹的事情,我也是后来才知晓,但那时候,我一介白衣,断然斗不过崔家,无法为师妹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