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娘传(123)
张婶子等人先是心里打鼓,见林贞一条一条说的极分明,也渐渐稳住了——如今的民众,对读书人还是打心眼里敬畏的。林贞爱书,众人也只当书上这么写。书上写的,能有错的么?再不济也比你个婆子强!
就这样,林贞舒舒服服的洗了个头发洗了个澡。要不是此时的风俗,她都想把头发剪了。可惜太大逆不道,只好用吸水的棉布来回擦了,再生了炭盆烤干。一番休整动静极大,要不是富贵人家,月子里洗不起澡啊!
洗完澡,倚在榻上,看着丫头们收拾床铺,犹在指挥:“我动用的铺盖三日一换,棉絮七日一晒或一熏。姐儿的衣裳好说,尿布却要开水烫过。是了,茶油可预备好了?”
四喜一一应了,林贞咧嘴一笑,孩子生了,她的御夫之术最终章预备开始了!不把孟豫章打造成二十一世纪新好男人,她就对不起“穿越”两个字!想毕,一看日头,快到中午了,吃了顿营养不错的饭,舒舒服服的在榻上睡着了。
一口气睡了两个时辰,直到晚饭时节,孟豫章回到房中,见铺盖家伙都换过一遍,林贞正从榻上爬起来抱着孩子哺乳,忙问:“又操心琐事,可累不累?”
林贞抬头问:“外头甚事?要不要紧?”
“无事,商户送了粽子来。那家也有几个读书人,我少不得陪他说了几句话。”
“嗯?”
孟豫章一笑:“粽子是粽子,缠粽子的线都是绞的金丝。我叫人拆开尝了尝,味儿不错。你月子里能吃么?”
林贞摇头:“不好克化,一口两口还使得。”
“你素来是让我放心的,”孟豫章问,“你吃过饭了不曾?”
“待我喂了奶,一齐吃。”林贞忽又想起,“是了,咱们定的那家水牛奶呢?可送来了?”感谢物资发达的地区,她能喝上牛奶了,多不容易啊,泪流满面。
双福忙应道:“送来了,奶奶这会儿要喝?”
“搁着,今后我早起晚睡都要喝。”补钙啊补钙!
林贞奶完孩子,四喜她们摆好饭。孟豫章看来看去:“咦?怎么和平日里一样?怎么不炖只鸡?”
林贞指了指瘦肉汤:“这个肉汤好。虚不受补,我如今正虚,不宜大补。荤素均衡即可。”
双福默默道:您一点也看不出虚……
四喜默默道:精神太好了!我也要去练骑马!!!
张婶子已无力了,没有长辈管着,竟越发由着林贞折腾。洗澡还好,吃饭竟也不用母鸡汤!要是亏了身子怎么办哟!好奶奶,老婆子指着你养老哩!!
一顿诡异的饭吃完,歇了一盏茶功夫,林贞她她她居然起身了!!!!还十分淡定的对孟豫章道:“丫头们没力气,你扶着我在屋里走走。”
孟豫章是个没经验的,林贞说甚是甚。张婶子就这么目瞪口呆的看着林贞缓步在屋里整整绕了二十圈!林贞看着刻漏,估摸着走十分钟,正好走到床上,躺平。
众人:……
孟豫章看了一眼床,呆了一下:“床上怎么有个木头簸箕!?还垫了棉絮!?”
林贞对双福招招手,双福无语凝噎的把孩子放到“簸箕”里。
孟豫章:……
林贞笑道:“此乃床中床①,省的我们谁不小心压着孩子。捂死的可不少。”
孟豫章研究了一回,抚掌大赞:“好!甚好!此亦利民之物,明日叫人画了图,推广开来才好。”说完又夸林贞七窍玲珑心。
林贞顿了半晌,才道:“这不是我想的。”
孟豫章见林贞一脸怅然,不由问:“怎么了?”
林贞看着孟豫章的脸,先耐着性子把丫头们打发走,才一字一句的问:“你可知道甚是前世今生?”
☆、第100章
关于前世是否要告诉人,林贞犹豫了一整日。已过去的事,说也没意思。只是事到临头方想起她的方式与此时不同,甚至说是南辕北辙。倒不是说要个解释,孟豫章还年轻,注定了要外放很多年,婆婆不可能跟着,真跟着他们过活也管不住——林贞在内宅是一家独大,她没有解释的迫切需要。但她也需要支持,太多的事,绕不开孟豫章。问题又绕回来,她怎么用最小的代价说服动孟豫章?孟豫章再年轻,也是不好糊弄的!至少华夏的医书里,真的从不曾记载过有产妇马上可以洗澡这一条!
思来想去,林贞还是准备以诚相待。
孟豫章乍听到“前世今生”四个字,还当林贞又看了甚话本子,犹在调笑:“说来听听。”
林贞瞧他神色便知他没当真,苦笑道:“这事儿是真的。”
“呃?”
林贞忽然全身一软,无力的靠在床头,一脸怀念:“我的前世,比话本里的天宫还好。”
孟豫章想了想便问:“公主?”
林贞扑哧一笑:“比公主还强些,也是独生女儿。那会儿不像现在一样讲究甚传男不传女。虽对女子依旧不公,可女子男子皆一样为官做宰。当时,好几国的首辅都是女子,我们也有过女子入内阁的。”
孟豫章不由问:“西陲女儿国竟是真的?”
林贞摇头笑道:“我那会儿,咱华夏还不算最强的,唔,强国之列吧。比咱们繁华的好几个哩。他们亦是大国,首辅乃民众选举而得,好似宗族公推一般。”
林贞且不敢说皇家的事,孟豫章已是呆了!
林贞又道:“不说这个,我想说的是,那会儿产妇很少死。难产了没事儿,剖开肚子把孩子抱出来,再把肚子缝上,只需一个月就活蹦乱跳了。死在产房里的产妇……”林贞摇头,“在我们看来,是事故,是倒霉极了,还是传说……一般人只在新……呃……邸报宫门抄之类的地方能看到。”
孟豫章凌乱了,但还是抓住重点:“华佗再现?”
“我们管那个叫科技。”林贞眼睛泛酸,“至少我们的国家,已几乎没有饿死。只要不懒、不出天灾人祸,也没有冻死的。小孩子夭折,多半是意外。也有生病的,但是少。”林贞用手捂着眼睛,想念的心情几欲疯狂。
“还有呢?”
林贞的声音沙哑:“很多很多,你想不到的。带孩子的也不同。书本上做月子的样子,几乎与现在相反。我以前……嗯……上辈子生过。那会儿生完,我和孩子都很健康。”说着,眼泪已忍不住滑下。父母、丈夫、孩子,不管哪一个,都牵动她的心神。可以自我安慰的说至少彼此还活着。可安慰过后的想念却非理智可控。
孟豫章伸手擦干林贞的泪珠:“想孩子了?还有……他?”
林贞没有说话。
孟豫章笑了笑:“想也寻常。日后有精神了,可与我说说。”
林贞猛的一抬头看着对方!
“方才你说女子可入内阁,我便一直在这上头绕。”孟豫章顿了顿,“读书人没几个不知苏东坡的《江城子》,既然都是人,男人怀念,女人自然也会怀念。”
“不生气么?”
“你现在是我的,他生气才对吧?”孟豫章又说,“怪道总觉得你比我懂许多,分明比我小,却事事比我强,连师父都说你把我比下去了。如今倒好,我再不用怄自己了!”
林贞一身伤感都叫他弄没了,哭笑不得的道:“如今要我断案也是不成的!”
孟豫章心情极好,他往日吧,总觉得林贞冷不丁的像座山,巍然不动的,致使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甚至有时觉得在妻子面前不似夫主反似孩童。如今这等无力感倒是消了,多活一辈子可不比他强些?比他还不如,真叫年纪活到狗身上了。在见识和夫纲间,孟豫章毫不犹豫的选了见识。孟家被重创,百废待兴,迫切需要的是一个强悍的主母,而非普通女眷。真是天上掉一个馅饼,白砸他手中,如何不乐?心念一转,又对林贞的前世好奇起来,指着放孩子的“床中床”问:“这个也是那边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