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大树(13)
黎素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外界的任何东西都对他造不成刺激。
他身上的伤倒不是很严重,都是一些瘀伤,检查了没有脏器受损。
黎长恩将他带回家去疗养,黎素像个人偶一样由着黎长恩抱下车,抱进卧室里去,喂他吃饭,他倒是好好地吃,晚上也迷迷糊糊地很快睡着。
但是当晚就发起了高烧,在噩梦里大声说,“我来了,我跟着你们来了,爸爸,再见了,不,永别了……爸爸……再见了……”
黎长恩被吓得不轻,要把黎素叫醒,黎素却突然哭起来,又趴在床上就吐了,黎长恩大声叫着,让保姆上来。
黎长恩擦了擦儿子的嘴,用毯子将他裹紧,自己穿着睡衣和拖鞋,就飞快地抱着他下楼去医院。
黎素半梦半醒,一直在哭,嘴里叫爸爸,却是说“再见了,永别了……”
很快去了附近的一家私人医院,黎素被喂了降烧药,又扎针输液。
他一时冷一时热,眼泪水一直流,黎长恩看他这样,心也碎了,将他抱在怀里,轻柔地抚摸他输液的手。
黎素到早晨时烧才退了,也不哭了,软绵绵地睡在黎长恩的怀里。
黎素之後一直精神恍惚,他一直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对着黎长恩说再见,黎长恩没办法顾及工作了,在家里陪着他。
黎素这样自然也是没法去学校了,给请了长长的病假。
而且学校里也知道了黎素拿刀捅了翁洋的事情。
翁洋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却是毁容了。
黎长恩拒绝为他付医药费,并且说要把事情查清楚,他的儿子不会无缘无故拿刀去和人拼命,一定是翁洋又对他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
但是他无论怎麽询问黎素,却是什麽也问不出来的,黎素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迷失在那苍苍大山里,陷在那千年不复朝的世界里,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和一切做了告别。
☆、第十三章 风在吹,我要走了
第十三章 风在吹,我要走了
过了好几天,黎素才从那认为自己已经死了的状态回过一些神来。
黎长恩调查黎素和翁洋之间的事情也有了突破,有人说了黎素被拖到工地上去的事,工地上还有黎素掉在那里的画具,他们说只是羞辱了黎素一番,并没有真的怎麽对他。
黎长恩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他觉得是自己对黎素说了,让他要像个男子汉一样处事,才让黎素拿着刀去杀人,变成了陷在这个样子。
那时候心理咨询行业还很惨淡,国内根本没有很像样的心理咨询师,黎长恩联系了香港的医生,要带黎素去那边治病。
那天,他在床上抱着黎素,对他说,“素素,我们去香港住几天好不好,你病了,我们要去看病。”
黎素看着他,已经能够认出黎长恩,低声道,“爸爸,有风,风在吹,风在吹啦。”
这是春末夏初,卧室里窗户关着,又还没到开空调的时节,房间里根本没有风。
黎长恩抱着他,拍抚他的背,“素素乖,没有风,没有风。”
黎素要挣脱他下床去,“不,风在吹,不,我要走了,爸爸,我要走了。”
他对着黎长恩,说得一本正经。
黎长恩心痛难忍,紧紧拉住他,“宝贝,别走,你要走到哪里去,你告诉爸爸,你不陪着爸爸了吗,你要走到哪里去。”
黎素望着他,用手挥舞着,“风吹到哪里去,我就要到哪里去了。爸爸,再见了,我要走了,风在吹,风在吹啦。”
黎长恩紧紧拥着他,将他挥舞的手也抓住,“素素,别走,风来了也别走,爸爸在这里呢,你不陪着我了吗?”
黎素盯着他看,轻声道,“爸爸有人陪的,新妈妈要来陪你,我要走了,风来了,风来了……我要走了……”
黎长恩眼泪再也没忍住,眼眶湿润,眼角泛泪。
好不容易把黎素安抚住了,黎长恩让他先休息,等下一场风就好,再等等,再等等……
黎长恩去给医生打了电话,又说了黎素现在的状况,希望能够将预约的时间提前,而且去定了提前的机票,他给黎素收拾东西,要带他去看病。
他收拾东西的时候,黎素就跑回了旁边他自己的卧室里去,这间卧室已经成了他的画室,他井井有条地夹好画纸,调颜料,拿起画笔……
黎长恩来看他,黎素笔下的画已经有了雏形,那是一片草地,一半阳光一般阴暗,一株高大的树在阳光里,用了深蓝色的树叶,在阴暗里,是一棵蒲公英,风来了,能够看到风来了,蒲公英被吹了起来……
整个色调看着就晦涩而让人难受,黎长恩总算是明白了,为什麽黎素要说风来了他要走了,他现在把自己当成了一株蒲公英了吗?
黎长恩坐在他的身边陪着他,看着他画,一会儿又去拿了药端了水来,想要让黎素停下来喝药,黎素突然之间将画笔往画纸上狠狠地掷去,又站起了神来,将画板拿了起来狠狠扔出去,黎长恩赶紧放下了水和药过去拉他,“素素,怎麽了,怎麽了?”
黎素在他的怀里挣扎,大声叫,“没有风了,没有风了啊……爸爸……爸爸啊……没有风了……”
黎长恩紧紧抱着他,“留下来陪着爸爸不好吗,宝贝,留下来陪着爸爸,好不好?”
黎素埋在他的怀抱里大声地哭泣,“爸爸啊……没有风了……”
黎长恩捧着他的脸,温柔地亲吻他的额头,“没有风了就留下来,留下来,和爸爸在一起。”
黎素大脑了一场之後就又停了下来,到上飞机时也是安安静静的,不过,下飞机了在宾馆派来接机的车里,黎素像是突然醒了过来,从黎长恩的怀里抬起头来,盯着车窗外的世界看,又问黎长恩,“爸爸,这是要去哪里?”
黎长恩道,“不是说到香港来看医生吗?”
黎素迷茫地看着他,“医生?爸爸,我病了吗?”
黎长恩道,“没有病,我们只是来看看而已,是爸爸的一个医生朋友,我们去看看他。”
黎素道,“我没有病,爸爸。”
黎长恩道,“我知道。素素是好好的。”
住在宾馆里,黎素睡在黎长恩的怀里,在夜里喃喃低语,“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黎长恩抚摸他的脸颊,“宝贝,别说这个了,你不要爸爸了吗?”
黎素将脑袋拱在他的下巴处,“爸爸有新妈妈。”
黎长恩轻叹了口气,“没有新妈妈,只有素素,我只有素素你。”
第二天去见了医生,是在一家私人服务中心,那是一间很温馨的房间,黎长恩陪着黎素进去,坐在沙发上,黎长恩介绍说,医生是他的朋友,让黎素叫他林叔叔。
黎素还是发现了,他是个心理医生。
医生问黎素问题,黎素都闭着嘴巴不答,或者将脸埋在黎长恩的怀里不看他,医生说希望黎长恩出去,他想和黎素单独谈谈,黎长恩说出去坐一会儿等黎素,黎素也跟着他站了起来,抓住他的手,“爸爸,不要走。”
黎长恩安慰他,“我就在外面坐一坐,你和林叔叔说完话,我就来带你,好不好?”
黎素摇头,将他的腰紧紧抱住,“爸爸不要走,爸爸不要……”
黎长恩很是为难地看着林医生,林医生也叹了口气,起身来想来哄黎素,黎素死死抱住黎长恩,林医生想碰一下他也不行,他不断避着他。
林医生只好说,“我还有其他的……嗯……客人,要不,黎先生,你下次再带他来。”
黎长恩看儿子这样,只好先带黎素走了。
回宾馆的路上,黎长恩温柔地摸着黎素的小脑袋,问他,“为什麽不肯单独和林叔叔说几句话呢。”
黎素不回答,黎长恩无论怎麽问,他都不回答。
最後黎长恩拿他没办法,回到宾馆,黎素才说了一句,“我没病,我没病。”
黎长恩工作繁忙,带着儿子在香港住不久,在黎素无论如何不肯去看心理医生之後,他只好带着他回家了。
林医生给了他一些建议,让他多陪陪孩子,按照黎素的兴趣去做一些他喜欢的事情,黎素应该是有很严重的自闭,自闭甚至导致了臆想症,不过发病是一阵一阵,再要观察。而且给开了一些药,因为有大的副作用,回了家之後,黎长恩看黎素没有再把自己当成蒲公英要离开,也就没有让他吃那些药。
以黎素的情况,只得给他休了学。
黎长恩尽量减了自己的工作,也少了应酬,连交往的女伴都分了手,腾出来的时间全拿来陪儿子了。
黎素好像自己忘了曾经拿刀去杀翁洋的事情,黎长恩也没有在他面前提过。
黎素最开始在家里,十天半月不愿意出门,每天都在书房里看书,或者画画,有时候会拉琴。
黎长恩说请家庭教师来给黎素讲课本,或者叫那位李想介绍的钢琴老师来,黎素都不愿意,连画画的夏老师来他家,他也不要见,躲在房间里不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