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臻成功地离开了学校,等红绿灯,过了马路,再走几步路,就走到了初心门口。
随后他又很快地从奶茶店门口原路倒退了几步,发现现在正靠着大树抽烟的真的是余情。
余情正低着头想着事情,嘴里含着烟,冷不丁感觉有人在看他,吓了一跳,那烟就从嘴里掉出来落到地上了。
余情的视野里立刻出现了一只脚,帮他踩灭了还燃着的烟头,他顺着对方的脚抬起视线,看到了季臻。
“……季臻?”
季臻看到他抽烟,好奇:“你还会抽烟?”
余情眯了眯眼睛,看着他,一点也不客气:“嗯,管你什么事?”
他的眼睛像是水洗过一样清澈又明亮,这么一看着季臻,季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词穷。他问:“喝奶茶吗,我请你?”
余情点了点头。
明明是中午休息的时候,两人却坐在奶茶店里无所事事。
余情是真的很好奇:“你不学习的吗?”
季臻啜着奶茶,毫不在意地反问:“你不休息吗?”
余情撇了撇嘴:“不想休息。”
季臻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那我也不想学习。”
季臻转过头看着他安静喝奶茶,很乖的样子,像只小兔子,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淡漠又凌冽。
“你知道马特·海格吗?”季臻突然问。
“嗯?”余情道:“不知道。”
“她有一份属于自己的‘愉悦事物清单’。”
“哦?”余情有点好奇:“是把能让自己开心的那些事情记录下来吗?”
季臻点头:“嗯。如果我写这份清单,我一定把奶茶排第一位。”
“看得出来。”余情笑道:“如果是我,我把抽烟排第一位。”
季臻变了脸色,正经地说:“抽烟不好,而且我们还是高中生。”说完还补充了一句,像是挑衅:“如果有‘讨厌事物清单’,我把抽烟排第一位。”
余情一直盯着季臻的脸,那一瞬间,他觉得季臻竟然幼稚得可爱,和他的冷峻的外表完全不符。
余情看着他的脸笑了起来,突然想逗逗他:“开玩笑的。如果我要写这份清单,也许排第一位的会是‘认识你’这件事。”
话音刚落,季臻脸立马就悄悄地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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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一结束,收心工作一做完,高三生就又开始投入紧张的复习中。
百日誓师那天前一天晚上,余情吃完饭,做好了作业,就一直在客厅里等着苟钦回家。明天就是百日誓师了,学校规定每位学生的家长最好出席,来为学生们打打气,同时也顺便开个家长会。
余情今年17岁,这17岁里,苟钦没有去过他学校一次。高中马上就要结束了,余情希望苟钦这次能去。于是他固执地坐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干,就只是等待苟钦下班回家。
夕阳落下,余晖大片倾洒在他身上,他没有开灯,目光看着窗外,春天已经快要来了,隔壁薛爷爷家的花已经抽芽了。
也许一切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余情想。
等他的眼皮突然被一束强光照射到的时候,他猛然惊醒,发现是苟钦下班回家了,打开了客厅的灯。余情有点近视,但不太严重,此时眯了眯眼睛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已经晚上11点了。
苟钦似乎很累,脸色有些红,好像还喝了点酒,更衬得她的脸明艳照人,看着余情在沙发上醒来的样子,皱眉:“要睡觉怎么不去床上睡?”
余情觉得她的声音很重,情绪很暴躁,有点被吓到,小心翼翼地说:“在等你回来。”
苟钦看到他这副样子,语气更重了几分:“等我干什么?还不快回去睡觉!”
余情咬了咬唇:“明天你有空么?”
苟钦的眼睛里闪着一种光芒,余情觉得自己看不懂。母亲看着自己的时候,有时候会让余情产生一种无处遁形的感觉,她看自己的眼神好像就是在看一个垃圾,或者是一个从外太空来的不明生物,总而言之,那绝对不是一位母亲看待自己儿子应该有的眼神。
但是余情偏偏又觉得苟钦并不讨厌自己。他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以及文学家般天生带有的直觉,他从心里觉得,苟钦是爱着自己的。
苟钦看着余情,她的儿子,今年17岁,成绩优异,是在人群中能第一眼获得别人注目的长相,气质忧郁,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吸引力。看他的时候,苟钦似乎透过他的皮囊,看到的不是他,而是二十年前那个吸引着自己跳入火焰中共舞的男人,想到了十五年前对着男人烧得焦黑的尸体哭不出来的自己。
她没由来地产生了一种厌恶和恐惧的心情,而这种心情在余情出生之后她常常表露出来:“没空。怎么了?”
余情有点不敢看她,眼神飘忽:“明天要开家长会,你能请假去么?”
苟钦看着自己儿子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没由来产生了一股气恼,冷硬地说:“不能。赶快睡觉!”
语毕便自己回到了房间。
“……”余情看着木制地板,“……哦。”
事实上这个时候,余情很想哭。他明明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的,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幻想去问自己的母亲,能不能给他一次机会,让他也拥有一下被关心、被照顾、被理解的感觉。
苟钦很快给出了她的否定回复。
同时还告诉他,男孩子不能哭。
现在他被永久地剥夺了哭的自由和权利,他再也哭不出来了。
第二天百日誓师,余情请假,没有去学校。
第9章
“喂?”
那边打电话的季臻吓了一跳。今天百日誓师,昨天和余情约好了中午一起出来旷课喝奶茶,但是却直到他奶茶都喝完一整杯了才联系上了余情。
虽然他心里知道,他和余情现在的友谊莫名其妙又塑料,从一个陌生的电话开始,两人之间就有了联系,他还偷偷脸红过好几次,这算什么?
他刚开始一直发短信,但是对方没回,从学校溜出来之后就光明正大拿出手机打电话,不过他估计余情大概率是不会接的,一中明文禁止带手机,更别说在教室接电话这种事情了。
正当他思考要不要续第二杯奶茶的时候,那边终于接了电话。
余情不但接了,还“喂”了一声。
“?”季臻听到他的声音明显与平时不太一样,又顾及对方是在学校,压低了声音问:“在睡觉?”
余情:“嗯。”
季臻抿了抿嘴,余情放了他鸽子,其实他有些不太开心:“噢。”
事实上余情并没有睡觉。余情躲在房间的角落里抽烟。刚才他又发了一次小脾气,因为阿姨做的菜不太符合他的胃口,他不开心,但是他不想对阿姨发脾气,因为他觉得大家都很不容易,人与人之间不应该相互为难。
所以他张大着嘴巴,一口又一口地往自己嘴里塞白米饭,也不动其他的菜。
好想逃离。他想。
他在极力抑制自己的情绪。只是有时候,就算再怎么掩饰抑制,真实情绪也会从眼睛里泄露出来。
听说世界上有三件事情无法掩饰。
咳嗽,贫穷,与爱情。
对余情来说,痛苦也无法掩饰。
所以他的眼泪不断地想冲出眼眶。
但是他哭不出来。
回到房间后,他就把早晨阿姨给拉开的窗帘全都拉上,整个房间霎时间变得又黑又暗,密不透风,活像个笼子。
可是他不在乎,事实上,他很享受这样的黑暗,足够安静,足够孤独,他甚至觉得还不够,于是他蹲在角落抽烟。
抽完了一根烟,驾轻就熟地抽出第二根,开始抽。
火光照得他的皮肤更加苍白无助。
阿姨敲了敲他的门:“余情,阿姨走啦。”
余情眼睛迷离地盯着眼前的缭绕雾气,滚了滚喉结,没有吭声。
阿姨知道余情最近脾气不好,不敢再说什么,就离开了。
余情依旧没有作声,安静地抽着他的烟。
然后耐心地数着阿姨下楼步子:哒、哒、哒……
一共19步。余情想。
他面前的烟头一地。
他心情不太好。
他又一次突如其来地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愤怒。于是他直接扔下烟头,站起身就走向书桌,一把抓起手机,紧紧捏住,然后他就被突然响起来的手机吓了一跳,险些把手机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