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隔重山(6)
“水……”
杨乐涵连忙找出房间里备好的纯净水想喂给安远喝，“咳……”安远没喝多少就开始咳嗽。
杨乐涵的那点小心思早没了，现在就是生气，非常生气。
“安远，你还要自己的身体吗。你看看你用了好几年时间才养回来的胃又被你糟蹋成什么样了。你就不能为了家人好好照顾自己吗。”
“咩咩，我的家人是你啊，你不是不要我了吗。”安远并非完全不清醒，只是借酒发挥，语气十分委屈。
“你有了闫馥郁，就不需要我了。我正好给她腾位置呢。”
这个人真是会倒打一耙，从来不都是自己被他推开吗。
乐涵知道安远想要的是回到以前他们还是相依为靠的亲人那样，可是啊，我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也无法欺骗你。
就算装作若无其事，可是我的眼睛无法隐瞒我爱你的事实，我想要和你亲密无间，做尽一切情侣们之间的事。
我渴望你，在我所能想象得到的未来，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杨乐涵有心试探安远，他不知道安远对他的感情只是对亲人的依赖，还是恋人之间的站酸吃醋。
“你不是让我要找个好女孩好好谈恋爱吗。我喜欢馥郁，我们也认识很久了。”
安远心里的酸涩几乎要压制不住，胸腔里涌动的是无处安放的爱意。
他不爱杨乐涵吗？当然爱。
这十年来，从最开始怀着最深的愧疚和责任感将人接到自己身边抚养，昔日战友的脸庞依然历历在目，“如果我牺牲了，请你关怀我的家人”的誓言在脑海里久久回响。安远不敢忘记战友的恩情，他对乐涵很好，将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放到乐涵面前。
可是后来呢，不再是他单方面的付出。失去了亲人的小乐涵越发乖巧懂事，在他喝醉酒回家后送上的一碗醒酒汤，在他的办公室安静写作业等候他下班，在他生日时亲自下厨精心准备的并不那么美味的饭菜，一件件熨帖人心的小事，他们共享欢乐与悲伤，成了彼此人生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份爱，是浓浓的亲情呀。直到杨乐涵18岁成年，盛大的庆祝晚会落幕，繁华和喧嚣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寻常的寂静。
安远在晚会后期就上楼处理公务了，把空间都留给年轻人。杨乐涵送走同学们后，就端了一碗甜汤去二楼的书房。
小心翼翼地打开书房门，桌上的电脑还亮着屏幕，文件上还有勾画的痕迹，但是安远似乎有些疲累，正枕着手小憩。
杨乐涵并没有吵醒他，将甜汤放下，怕人着凉，拿过沙发上的外套想给他盖上。
低下头看着安远深邃的五官，睫毛浓密纤长，情不自禁地一根根数着，杨乐涵看得有些痴迷。
我有了一个秘密，我爱上了抚养我长大的男人。
这个男人，是一个真正的军人，是我父亲的战友。小时候，看着穿着一身军装的父亲又要远行去执行最危险的任务，我总期盼他能平安回来，哪怕没有那些边境上有着异国风情的小玩意。
我第一次见到他，却是在父亲的葬礼上。他是不流泪的铁血硬汉吧，可是那天却哭的像个孩子。
懵懵懂懂的我并不懂得死亡的真正含义，反倒是看起来最平静的那个人。我走到他面前，拉住他的衣袖迫使他弯下身来，轻轻地用小手擦拭泪水。
他看着我的眼睛，只是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的父亲。
对不起，是因为我你们一家才会再也无法团聚。
对不起，我将用我的一切来弥补。
隔了好久我稚气的声音响起，“别哭了，爸爸说男子汉才不会哭呢。不管遇到什么挫折都要有重新站起来的勇气。”
后来呢。每隔半年我都会再见到他，带着最时髦新颖的玩具和不同国家的进口零食。
妈妈是怨他的吧。不愿给他开门，不愿见他，让他不要再来了，我们不需要这样的弥补。
他没有办法，只能把那些礼物放在门口然后落寞离去。之后，他找到了我的学校，会偷偷地带我去游乐园和海洋馆，买好多好多造型各异的玩偶。看到我那么开心，妈妈似乎也默许了他的这些举动。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会带来厄运的人，不然为什么没过几年妈妈也生了很重很重的病呢。她也要抛下我了吗？她那么深爱着父亲，或许也会欣慰于要和父亲团聚了吧。
妈妈曾经恨过安远，可是她也知道，在她离世后，他会是最适合照顾我的人。
在妈妈的葬礼上，我将头埋在安远的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因为我知道，这个世上我既没有了会将我高高举过头顶的父亲，也没有了侬侬软语唤我宝贝的母亲。
在我最脆弱无助的时候，是安远给了我可以依靠的怀抱。
从那时起，我就全身心的依赖着这个人。
他陪伴我度过少年时代，我陪伴他度过青年时代。
如果在这个世上，我会深爱上一个人，作为我的伴侣，携手度过一生，那我的脑海里只会出现他的身影。
那些亲密的肢体接触，那些了无痕的春梦，我总是一个人暗暗窃喜却也痛苦万分，因为我是那么的想要真正拥有他。我爱他，愿意将我的一切都献给他。
那么现在，我能贪心地索要一个吻吗。
望着他的睡颜，我轻轻地、小心地在他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第8章
我多想将我的心事与他倾诉呀，在这个意义非凡的夜晚。我期盼着长大成人，因为那意味着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追逐他。
但我终究胆怯了，这丝心绪来源于害怕失去他。
阖上房门，我回到了走廊尽头自己的卧室。
当然也看不到，书房内安远睁开了双眼，表情复杂难言，眼神里充满着不可置信和勃然大怒。
安远一下子变得忙碌起来，晚会的第二天，他就去了美国出差，一去就是半个月。很多时候都并未理会杨乐涵拨来的视频通话，只是文字回复说还有工作需要处理。
杨乐涵一下子觉得被冷落了，什么时候在安远的心里工作竟然超过了自己的位置。明明这是一个会因为我骑自行车摔了一跤就放弃正在进行的重要会议，带我去医院处理伤口的男人。
但他并没有想的太多，只以为是安远急于拓展国外的业务而忽视了自己。
于是他乖乖地等着，直到安远半个月后飞回国，却仍然没有回到俪山别墅，他们的家。
并不是完全没有联系，但得到的总是只言片语、避重就轻的回复。终于忍受不了完全无法得知对方的近况，联系到秘书，才知道安远的确每天都会加班到八九点，将自己所有的休假都放弃了，下班后会去公司就近的复式公寓住。
这段时间积累的不安终于到达了顶峰，杨乐涵确定了一件事，安远在躲着他。
他要想想办法，逼安远回来。
——
揉按了一会太阳穴，安远继续看着手里这份计划书，整理出一条条逻辑清晰的修改意见，发到相应部门经理的工作邮箱里。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接通后耳边传来家中袁姨着急的声音。
“安远在吗？你快点回家呀！小涵他发高烧了啊，闹着要你陪才肯去看医生。”多年养成的惯性再次支配了安远的动作，只要乐涵生病或受伤，他必定会头皮阵阵发麻，不管是多小的病痛他都必定要陪着诊疗，直到确定乐涵得到了很好的照顾，不久就能好起来。
开车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俪山别墅，大厅的灯火昏暗。安远的眼睛适应了一会黑暗后才发现杨乐涵蜷缩在沙发上，椅背遮挡了他的身体，只露出一小缕发丝。
“乐涵，乐涵，咩咩，你怎么样了？身体很难受吗？”安远快步走到杨乐涵面前，隔了好一段时间没有见面，看到病弱愁闷、惹人心怜的一张脸，迟疑了几秒才将手附上额头，果然温度极高，还在发烫。
正想将人抱起，马上送去医院，却感受到了一股推拒的力量。
“咩咩，怎么了？别任性，我们这就去医院。”
“你是不是故意在躲我？你……是不是知道了？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三个问句。知道了什么？杨乐涵没有指明任何事情，但安远的心颤抖了一下，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