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航(27)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巨大又突然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房子里像是把地上的空酒瓶都震了震。
周志恦抖了一下,往更深的角落里缩去。
不能开门,不能发出声音,不然又要挨打了。
门铃响了很久,最终停了,整个房子在周志恦满身的虚汗里再次陷入了沉寂。
等崔光终于找到周志恦的时候已经是真正的下午6点了。
急急忙忙付完开锁师傅钱的崔光一进门就闻到了浓烈的酒味,随后引入眼帘的是满地的空酒瓶、已经被浸湿的周志恦无比宝贝的稿纸、被人暴力扔出很远却又像是不敢伤害任何东西的抱枕。
“周志恦?”他边往里走边轻轻地叫着,声音不大像是怕听不见回应给自己的不安留的退路。他又看见了歪斜的沙发和被撞翻了的铁艺茶几,越往里走他的心越紧缩,剧烈的不安压迫着心脏的跳动。最后在看见电视柜旁的一团蜷在一起的黑乎乎的身影,像是一块没了呼吸的石头,崔光的心脏骤停了。
崔光快速跑向周志恦,脑袋里全是沈区不好的猜测,他说周志恦熬不住的,他说周志恦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命,他说周志恦会……
他不小心踩在空酒瓶上,猛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可他像是痛都不痛立马连爬带走的向周志恦奔去。
周志恦被这动静惊醒了,在崔光拥住他的后一秒不确定地嗫嚅道:“光哥?”下一秒就下意识般紧紧地回抱住崔光。
感受到周志恦体温和听见他熟悉的声音后,喘息着的崔光才狠狠的松了口气。
他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失去他的宝贝了。
“光哥,我喜欢你,我超级喜欢你!”在沙发上粘着他的周志恦。
“光哥,我爱你。”时不时会郑重其事对他告白的周志恦。
“光哥乖,喝药了再睡。”生病时哄着他的周志恦。
“光哥,舒服吗?”在床上与他耳鬓厮磨的周志恦。
“光哥?”、“光哥!”、“光哥!”每次都毫不犹豫奔向他的周志恦。
崔光听着怀里被他抱着的周志恦哭哑着嗓子问他,像个小朋友一样语无伦次又毫不保留地诉说着心里的委屈,“你为什么不选我?Lucky被我送走了,客卧也打扫干净了,什么我都准备好了,你为什么不选我……”
“我选你。我选你,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我只要你。”崔光吻着周志恦的发顶,急切又温柔地回应着周志恦在他面前从未表现出过的脆弱,在他印象里周志恦总是温和的,总是包容的,又总是青涩勇敢而强大的。
“你不要爱陈一,”周志恦将他抱的更紧,像小孩子一样单方面霸道地要求着,“你要爱我。你别看别人……”
“好,我爱你。我只爱你。”
他真的差一点就失去他了。
北方晚秋的日暮总是来的又快又急,此刻才刚刚晚七点,太阳早早就罢了工,任凭夜色一点一点侵蚀夕阳。
周志恦在彻底睡沉时紧握着崔光的手才稍稍卸了点力,崔光这才得以起身去厨房找了点吃的,他一天没吃东西了。
在吃饱之后又将客厅打扫了一下,轻轻地将地上的空酒瓶放进垃圾袋里,又将地上还能看清的稿纸小心翼翼地晾在餐桌上,就在将抱枕一个一个捡回沙发上时,他看见了那条浅蓝色睡裤——火灾他穿来的那条。
他以为周志恦会扔掉的,因为很脏,而且还是那样不珍惜他的混蛋前任的东西。
可没有。
周志恦将它收到了现在,在这样一片杂乱中,它整整齐齐的躺在沙发上。
那个箱子在茶几旁安安静静地立着,周围很干净,没有随时都能将它弄脏的剩酒,没有时刻被掀翻的危险,就像和每次周志恦拿出来时一样,只是里面的东西所放的位置与原主人不一样了。
深夜,在牵着周志恦的一只手睡着的前一秒,崔光的眼里都还是周志恦的侧颜,脑袋里都想着:他真的差一点就失去他了。
第 30 章
第三十章
潮湿的海风,低矮的平房中是不是夹着几棵高大的椰子树。
菲律宾?
杂乱的街道,拥挤的人群,菲律宾平民窟和城市的交界处总是上演速度与激情。
崔光才发现自己坐在一辆破旧的摩托车后座,飞快的速度让迎面来的风像是装上了利刃,砸在崔光脸上生疼生疼的。
身前的人嚷着“让开!让开!”以驱散行人。这声音好耳熟,答案明明呼之欲出,却又不知道卡在哪里,像是在喉头又不知该说什么。崔光将自己的脸埋进前座的人宽阔的背,试图避一避风刃。
身旁飞速擦身而过的是急忙避让而被掀翻了的小摊,身后是行人和穷追不舍的混混的咒骂。菜叶满天飞,地上的污水溅得很高,身上没有一块是干净的,鼻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沾了杀了鱼的污水,一股腥臭和着身上的汗臭搅在热风里让人窒息。
尽管这样狼狈,崔光还是想笑,但不知为何心慌的不行,像是已经经历过,感觉等会儿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样,但是今天是他第一次出现在这儿啊。
第一次?是第一次吗?
崔光感觉到自己异常开心的心情,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他们去找人买飞H市的机票的日子。马上他身前的这个男生就可以脱离这个苦海了,就可以永远摆脱那群混蛋了,就可以跟自己回H市开始新生活了。
可崔光还是心慌的不行,心脏像是被放在簸箕上,颤个不停。明明只要出了这条巷子就到警察管辖区了,身后这群小混混就拿他们没办法了。
突然,一辆黑车带着沙尘堵住了巷口。
紧接着“嘭!”一声枪响。
崔光一阵耳鸣,什么也听不见了,头疼的要命,只能紧紧抓住前座的衣服。
他感觉到他们坐的摩托停了,他头太痛了,视线都是模糊的,可奇怪的是他知道外面是什么情景。黑车上会下来一个黝黑又瘦小的菲律宾男人,穿着黑色的背心,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布满了刺青。他转了转手里的枪,说:“……子弹可不长眼睛。”
崔光耳鸣渐停,他只听见了后面一句,但前一句很短,崔光看着他的口型“E……”
Efren?
Efren。
对。Efren。陈一。是陈一。
在想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崔光的脑袋里像是被钻子往里钻得疼。他感觉自己疼的抱住前面男生的手都在缩紧。
但不知为何那个男生却轻易掰开他的手,像是自己只是轻轻揽着他一样。他不由得疑惑自己到底用力了吗。前座偏头问他,“摩托车会开吗?”
崔光只觉得头更疼了,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太阳在前座的正上方,阳光刺他只看到前座模糊的侧脸。
崔光听见自己的哭腔,怎么又哭?这些天自己哭得太多了。
这些天?这些天自己不是在开心地收拾东西吗?什么时候哭了?崔光只觉得头快要爆开了。
“不会!不会我不会!之前那么窄你都冲过去了,这次也一定行!我们明天马上就去北京了!不能去!我是中国人!只要我们冲到警察管辖区他们就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
崔光想不懂自己头这样疼,怎么还能说这么多话,吐字也挺清晰的。
前座转身擦了擦他脸上的泪,崔光还是看不清他的脸,他温柔地说,“你会骑单车,我知道的。很简单,和骑单车一样,只是不需要脚踩,明白吗?”
前座大拇指上的疤痕蹭过脸庞的感觉清晰又真实。
“没事的,我今晚就回去。别哭了,乖。一会儿我跟他们走,你等那辆车走了你再开摩托车去John那里报我的名字,他会把机票买好的。”前座狠狠地抱了抱崔光,“你自己小心点。”
他下车了。
对着那黑黝黝的枪口走去了。
崔光只觉得那个背影好熟悉,太熟悉了。
太阳太大了,烤的人都要焦了。
崔光看见前座指了指摩托车上的他对他们说了什么。紧接着前座男生被几个强壮的人按住了。
崔光听见自己压抑的哭声。
那个瘦小男人用枪柄狠狠的砸了前座脑袋。
红色。
是他的血。
崔光感受到自己体内浓烈的恨意在翻涌。
“嗡!嗡!”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
谁开摩托了?是来救他们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