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航(3)

两人正往电梯走，崔光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车位，小区地下车库不是很亮，只有几盏灯亮着，挂在白色SUV车尾上的z203的牌子隐隐约约。

“不用了，谢谢。”崔光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轻轻回荡着，“挺好的。”

在1楼大厅里和温建靖道了别，看着温建靖走远，崔光才又进了电梯，他好像真的很累，背靠着墙。金属门映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明明是个快接近一米八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不大的电梯显得十分单薄孤独。

可能是温建靖和那个人太像了吧，外形和那份细心体贴，直接触动了串着回忆的绳索。在刚刚那短短浅浅的睡眠里，他竟然梦到他了。

也不算是梦，更像是一段记忆。

那时大四的崔光因为得知了陈一的消息在菲律宾呆了一段时间，毕业论文和答辩进度比同届生慢了不少，答辩临近，在导师的压力下忙得焦头烂额的，对周志恦脾气愈发不好，甚至有时候动不动就摔东西。

他竟然梦到他们为数不多幸福相处的时间。

那天他的论文终于顺利通过，心情很好。回到家，也算不上家，那个时候崔光没把他们俩同居的地方当家。一进门，他就闻到鱼汤的香气，馥郁溢满了小小的一室一厅。他没穿拖鞋溜进厨房破天荒地给还在砧板前忙碌的那个人一个一触即分的浅吻。

那个人像是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了一样，眼睛瞬间就亮了。反身把他压在橱柜上吻了很久。

崔光被紧紧地抱在怀里，他感受着那个人在他背上不停的抚摸摩擦却又不敢更进一步。他感受着他的身体难耐的冲动。

最后崔光还是推开了他。

即使这样，那天晚饭那个人还是多吃了一碗，笑得像个傻子，眼睛在落日的余辉里仿佛有星星，把崔光裹进温柔里。

电梯到了。“叮”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着。

崔光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那个梦好真实，所有的细节历历在目，仿佛崔光现在一打开家门就能看见那个留着寸头，笑出虎牙的大男孩。

那个梦又特别不真实，那时候心高气傲的崔光怎么可能会注意到那个人手指上的创可贴，怎么可能会心疼明明也才是20岁大二的男孩子，明明应该好好享受大学生活的大男生却已经学会了所有的家务，随手都能做出崔光爱吃的菜色。

崔光打开门，门内漆黑一片，只有阳台的窗户透着外面车水马龙的微弱亮光。

他没有开灯，将手里的行李包随手一放直接朝卧室走去，倒在床上，和黑暗融为一体。不知道他到底睡没睡，整个空间里只有时钟滴答滴答的慢慢走着。

手边的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信息，来自崔女士。

“光儿啊，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菲律宾的陈一啊？”

没几秒钟，消息又撤回了。

没过多久，手机屏幕又亮了，来自杜宜铭，崔光的大学同学。

“周志恦回来了。你知道吗？”

手机屏幕亮了又熄，旁边的人都没有动，可能是睡着了吧，也可能是在回忆吧。

回忆什么？

矫情点来说，应该是在回忆青春吧。

那代表着无知幼稚还特别自以为是的青春。

时间从不会手下留情，青春也会随着年龄逝去，新的一天更不会因为过去的遗憾而不会到来。阳光慢慢透过清晨的城市薄雾撒在了大地上。

今天是周一，崔光得去上班。他潦潦草草的洗了个澡，正在衣柜旁穿衬衫，好友杜宜铭的电话打了过来。崔光开了扬声器，“喂。”

杜宜铭应该是在开车，回答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中气十足，“阿光，昨天我给你发的消息你看见没？”

崔光系扣子的手顿了顿又恢复了自然，“看见了。怎么了？”

杜宜铭似乎有点崩溃：“大哥你可真的是个合格的负心汉，你就真的没点想问的？？”

崔光选了一件蓝黑色的西装外套，表情像是漫不经心，“问什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问他现在住哪？在哪工作？现在有没有对象……”其实他都知道。

“三个月前”、“H大教师宿舍”、“H大教书”、“听说是没有”杜宜铭生怕大伟好不容易打听到的消息无处可说，在崔光举例的间隙飞快地回答了他。

崔光：……

杜宜铭得意地嘿嘿笑，“我可以想象你现在无语的表情。”却紧接着立马骂了句脏话，“超车你不打转向灯，想早死自杀啊？驾照谁给你过的？”

大概是又遇到了马路杀手了，崔光在杜宜铭的骂声中说了句“专心开车”就给挂了。

也不知杜宜铭哪里搞来的消息，大部分都说对了，只是最后一个问题他回答错了。

时间不会停下脚步，也没有人会待在原地不走的。更何况……

崔光转头看向床头柜，柜上干干净净只有一个正面朝下倒着的相框，那里压着他的回忆，他的恶行。

知道了又怎么样？能怎么样？

再去祸害他？

崔光在书房拿了几个文件夹上班去了。

说来好笑，几乎所有认识崔光的人给他的评价都是“很安静，善良，有耐心”。

安静，是后来才有的，不是不想活泼，只是发现没什么好说的。

善良，他都给了陈一。

有耐心，只是他懒得拒绝纠缠。

他留给周志恦的是他所有的负面情绪，所有的缺点。他甚至差点因为自己的自私自己的执念扼杀了应该拥有自我的一个人。

他那个时候不过就是恃宠而骄，仗着他的偏爱为非作歹，霸占着享受着他的珍爱却又明目张胆想着另一个人。

老杜说这只是那时候没看清自己的内心，大伟说这只是那时候年少轻狂不成熟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他们劝他去追回来，去弥补，去写一个好结局。

但崔光知道很多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一天忙忙碌碌的过去，平平无奇，在时间的洪流里没有惊起一点水花。

下班了，崔光和往常一样开着车回家，却不知怎么就开到了H大。

已经毕业6年了吧。崔光开着车在学校里漫无目的地逛着。这里是他和周志恦的母校，他们俩的回忆几乎都与这里有关。当然，坏的多过于好的。

车慢慢地开着，记忆沿着没有痕迹的车辙一点一点涌现。

立功楼，大三宿醉的崔光因为还是的大一周志恦没有帮他带早餐大发脾气把周志恦一个人扔在了门口，自己一个人怒气冲冲的走了。

学校第一食堂，周志恦被递情书，可想而知崔光又生气了。

图书馆旁边的枫叶林，大二还在准备期末的周志恦被大四刚刚完成毕业辩答的崔光一个电话叫回去，闹着要吃他做的鱼汤，导致周志恦那天熬夜看书看到很晚。

四区篮球场。

一个刚军训完晒得黑不溜秋十分具有菲律宾特色的寸头小伙子拦住崔光，磕磕巴巴地告白：“学长，我、我、我喜欢你，你能做我男朋友吗？”

崔光坐在车上看着场内一个个青涩而有活力的大男孩打球。突然就想到了那天周志恦在夕阳下黑红黑红的脸庞。

那天的夕阳和今天的好像啊。橙红橙红的。

可能是今天的夕阳太好看了吧，崔光的眼睛都被这有点刺眼的夕阳染红了。

如果那天他和周志恦都没有喝醉该多好，他也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酒后乱性而和恨上周志恦，他们应该会像所有的情侣一样慢慢相爱吧。

如果周志恦走的那天他懂得挽留该多好，而不是梗着脖子死不服输认为周志恦绝对不会离开自己，现在他应该会坐在他身侧吧。

如果真的有如果该多好。

第 3 章

第三章

他们说，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

崔光在高考完留了封信对家人出柜，一个人溜去了Ｆ国，遇见了陈一。

陈一是他平平无奇一帆风顺年少时光里的意外。陈一是个20岁的中Ｆ混血，有着一口简陋的中文联合民宿酒店”引客”的小导游，身上背着他当时年龄根本无法承担的高利贷，还养着一个智障妹妹。

两个人的相爱，时机真的很重要。崔光刚出柜，对同性的好奇正值顶峰。

陈一出现在了他面前。

帅气，深沉，复杂，神秘。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