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人(24)

树枝空荡荡的,他就先用彩纸剪了很多小鸟,用线绳挂着树梢上。

随着天气回暖,院子里的景象生机勃勃,连晚饭花都冒出了一点点芽。程姜日日去查看浇水,但是当地面上已经有了一小片郁郁葱葱的新绿后,他遗憾地发现只有晚饭花的嫩芽不知怎么回事死掉了。

徒劳地补救了几天后,程姜无奈接受了现实,并如实汇报了沈霁青。

沈霁青一听就笑了。

“我就说嘛。不过,我觉得现在已经很好了。我还等着过段时间吃新鲜小葱拌豆腐呢。”

他没提圣女果,因为沈霁青不吃红色的食物。

程姜得承认沈霁青“五行缺木”的理论还是有一定说服力的,但他还是认为说不定有其他原因。

“我什么时候换些其他地方的土来再试试。”

“小区里的土都是一块儿运来的。”

“那会不会是因为水分不够?”

“说不定是因为你浇了太多水呢?你看小区里的晚饭花都是野生的,也没人去浇水啊。”

程姜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又种了一次,但仍然以失败告终。他把这一次失败归咎于种植的时候已经是炎热的盛夏了。

不过院子里的其他菜长势良好。不多时,沈霁青就吃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拌豆腐,随后又开始期待葱油饼。程姜脖子上挂着海水蓝格子布的新围裙做饭,是沈霁青去超市的时候顺路买回来的。

“原来的大一号,你穿着总有点怪。”他解释说。

程姜看看蓝色的奶锅外壳,蓝色的室内拖鞋,又看看身上的围裙。

“你很喜欢蓝色吗?”他问。

“都差不多啦。”

同植株一般生长的还有莘西娅,她在爬了一个半月后已经开始慢慢地学着扶墙站立,到这时候已经能扶着东西自己站起来了,甚至程姜还会偶尔弯着腰扶她走两步。近十个月大的婴儿已经超出了程姜胳膊的负重范围,因此莘西娅的变化对于他来说是一次里程碑式的解放。同时她精力也旺盛起来,因此当程姜需要去做做饭洗漱之类的事的时候,他不得不频频求助于沈霁青。

后者和他相比起来,似乎比他还有带小孩的天分。

*

程姜的小孩如今已经开始模仿一些简单的词语,甚至还能够用不同的模糊的发音区分程姜和他。给程姜的称呼是传统的“爸爸”,给他的称呼则是“谢谢”。他第一次听见她说的时候还一头雾水,最后还是程姜研究出来她的意思。

“可能是称你为“先生”的意思。”

沈霁青很难将它和一个婴儿的初学词汇联系起来。

“她为什么叫我’先生’?”

“总不能叫你“女士”吧?”程姜说,现在他已经会开一点蹩脚的玩笑了。

沈霁青乐意偶尔帮程姜照看一下小女孩,常见的场景是当程姜在厨房做饭收拾的时候带着她在客厅里转悠。由他负责女孩的时候他总是保证她能玩得很好。他以前没照顾过小孩,只是听说非常令人头痛,但程玥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天使宝宝”,总体费不了他多少心神。

“我月底要出差。”他看着女孩练习高处够物,口中突然说。

程姜的声音远远地从房间另一头传回来,他正在洗晚上的碗。

“出差?去哪里?”他的动作好像停了停。

“挪威。单位里一共□□个化工工程师都会去。”

程姜好一会儿才回话,似乎在想事情。

“去多久,工作吗?”

“算是,但主要还是学习。最短七天,最长半个月,中间有一些机动的成分,还没有下最后的定夺。……我是说,等我走了,你自己留守在这儿带小孩没问题吗?”

婴儿对长时间的活动总是容易失去兴趣,不一会儿就突然把玩具打到一边。沈霁青耐心地引导她转过身,抬头看向程姜的背影。从背影自然看不出所以然来,但远处的人撑在洗手台上,肩胛微微耸起,似乎笑了一声。

“我能行的。”程姜轻快地说,“你不知道她刚出生的时候,整天哭闹不止,一刻也离不开人。更没有作息规律,往往我刚有了睡意就被迫得再次爬起来喂奶。那三个月都熬过来了,我也不能总靠着你啊。”

沈霁青听着,心里隐隐约约感到一丝说不上来的怪异,好像逻辑里有一部分是不合常理的。然而还未来得及细想,婴儿转过脸来,发出了令他措手不及的声音。

“mama。”程玥说。

“什么?”

“妈妈。”小女孩固执地重复着已经几乎清楚的音节,两只细细的手伸向他,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妈妈?

是了,就是妈妈。在程姜叙述里明显缺失的“母亲”角色。

沈霁青不由得分神想着。程姜父女已经在他家里住了好几个月,但不管是从他新继母还是程姜口中,女孩的母亲似乎也从未存在过。

作为程姜的亲生女儿,程玥根本没有妈妈。

这是属于程姜的另一个秘密。沈霁青讨厌想这一类复杂的事情,抱着她走到程姜后面,将情况告知。程姜忽地回过头来,沈霁青看见他浸在冷水里的手很明显地抽搐了一下。他甩甩手上的水珠,问女孩说:

“怎么了?”

“妈妈。”程玥含糊不清地说,随后又开始试着够程姜。这下程姜重新放松了下来,下意识一般极快地说了一句英文。

“马马!”她高兴地回答。

这时候沈霁青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小女孩在说什么。程姜有点难为情地转向他,有点磕磕绊绊地描述道:

“她想玩那个骑马的游戏,就是你让她坐在你腿上,模仿着马蹄的声音上下颠一会儿她就行了。”

沈霁青把孩子带回沙发处,按程姜说的让程玥坐在垫了一块垫子的大腿上,开始一边无师自通地模仿出滑稽的哒哒声音一边上下颠着腿。孩子咯咯笑着,但他却难免回想了一下刚刚的情景。孩子太小,也许还没有关于妈妈的概念,但是程姜才二十一岁(真是令人惊奇),她总会再有一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妈妈的。

就像他自己一样。

沈霁青抬起头,忽然感到有冷汗从背后滑落下来。程姜已经洗完了碗,开始动作熟练地擦水池台。那台子自从沈自唯夫妇从这里彻底搬出去后就没人再用过了,客厅里沈自唯的钢琴也一样。但现在不一样:所有东西都开始被重新投入使用了,连院子里也被重新规整。

一切如同十多年前一样:一栋房子,三个人,一个奇怪的家庭。

他认为程姜和莘西娅属于他的家庭吗?

沈霁青想着,耳畔忽然响起一声又快又轻的声音。程姜在水池边直起身,解开围裙蓝色的搭扣,露出里面带着细小褶皱的乳黄色T恤衫。他似乎也听到了什么,茫然地回头,看向客厅的方向。

下一秒他们就谁也看不见谁了:停电了。

☆、chapter 20

“我保证我这回把电费交完了。”

沈霁青一边说,一边坐在客厅正中的行李箱上,把拉链仔细拉好。程姜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看着他。

“真的没什么。”程姜说,“没关系……”

“不不,是我的问题。”沈霁青坚持,“我不知道你们冷湾那边是什么样的,但其实电费亏欠后,相关部门会发短信提醒,半个月再欠费才给拉灯。我总是忘,然后还忽略那些提示短信,这是非常不好的。非常非常不好。”

“我那天没有吓到。”程姜坚持说,“我也不是怕黑。”

“你有幽闭恐惧症吗?不对,停电那天不是封闭环境,但我也只知道这个了。总不会是小丑恐惧症吧?”

“没有。”程姜犹豫一下,“是维生素瓶子掉到地上……”

“维生素?”

“我有点不喜欢敲击的声音。”程姜终于承认,“就“咚”的一声之类,也不是害怕,就是会生理性地心悸一下。我真的没有怕黑,就是看不见东西,不想再撞到什么了。”

他看着沈霁青琢磨一下,勉强接受了他的解释。他把行李箱拽起来,满意地拍打几下,继续对他絮絮叨叨。

“除了点,水和气的存量我也都查过了,绝对够你们用到我回来。”他事无巨细地罗列,“我去挪威的时候钥匙你可要拿好,要是找不着了你就只能爬窗户回家了。你会开车吗?不会?那我给你看一下坐公交车去商场的线路图。你要在我们小区对面坐12路,坐6站下车,回来的时候记着咱们这儿叫永乐街站就行。如果要去医院的话就坐535路到儿童医院站下车,你自己去医院的话就坐41路到庆和医院站……算了我还是给你都写下来吧,你到时候坐车坐到郊区去就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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