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住在西坝六组3号,右手边第二家就是,景星河停下车,章连山也就跟着下来了,景星河打开车门,章连山先他一步把睡晕的虎子提了出来,章连山长得高,虎子在他的手里就像是一只小鸡仔,软绵无力的耷拉着脑袋。
虎子的家门没锁,章连山一脚踢开就拖着虎子走了进去,虎子的父母也没睡,还在和远方的亲友打视频电话,今天对虎子家来说是高兴的,虎子买了房买了车,又在相爱八周年纪念日这天提亲成功,婚礼的事情拉上了日程,自然是要多打几个电话的。
虎子的父母们和亲友分享着好消息,而虎子更是高兴的喝了个大醉。
“叔,姨,过年好啊!”章连山丝毫不见外的推开门,大大咧咧的问了个好,就把虎子拖到床上了,虎子沾到了枕头,便两脚一伸,蹬掉了碍事的鞋子,又滚了两圈,在被子里睡踏实了,虎子的母亲前去掖了一下被角,“这是喝了多少啊?”
“放心,我兄弟,我罩着,没醉。”自己都喝醉了的人,还还大言不惭的说罩着别人,景星河拉着路也走不稳的章连山,和虎子的父母说明了一下情况。
“下次可少喝点吧,别麻烦人家警察来送了。”
离开了虎子家,章连山继续生龙活虎的打开车门让着景星河坐副驾驶,他还要逞强酒驾,不光酒驾,还是开警车酒驾。
“不行。”景星河拒绝了他,可章连山固执着不愿意离开驾驶座,抓着方向盘脚已经踩在了油门上,嘴里是自己加的音效,车没能走得了,因为要是还在景星河的口袋里。
景星河抓住了章连山扭动方向盘的两只手,拉着两只手从方向盘上取了下来,不能开车的章连山死死的踩着油门,不高兴的撅起了嘴,景星河蹲下来喊着“章连山”。
章连山这才把目光放在身旁的人的身上,收回了撅起的嘴,可怜兮兮的看着景星河,脚下还是死命的踩着油门。
景星河哄着喝醉后幼稚万分的章连山,“乖,下来。”
章连山踉踉跄跄的从车里摔了出来,砸到了景星河的身上,成年男人的骨架砸的景星河的肩膀生疼,可眼前的成年男人又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勾着景星河的肩膀,就这么要走回去。
虎子和章连山的家隔得倒也不远,再加上章连山拉着景星河走的飞快,很快就到了章连山的家里。
半夜敲门,景星河等了好一会儿里面才有人应声。
“来了,来了。”
来开门的是章连山的父亲,看样子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还穿着单薄的睡衣,顺手披着一件女式的大衣就出来了,而章连山勾着景星河的肩膀,冲着他爸鞠了一躬,大声的喊着,“大哥,新年快乐。”
“你个小兔崽子,老子是你爸。”章父要扶一把章连山,却被章连山躲开了。
章连山拉着景星河去了他家,指着满院子的房门介绍着,“这是厨房,这是凉房,我爸我妈睡着间,这间是我弟弟,这间是我弟妹的,还有我的,”章连山拉着人走到了最里面,指着一间大开着门的卧室说,“这间是我的,来,我们睡觉。”
章连山松开景星河,摇摇晃晃的走着,就那么摸黑砸进了床上,章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冲着景星河道着歉,“这位警察不好意思,他喝醉了,你别介意啊!”
躺在床上的章连山似乎翻了一个身,嘴里咕哝着几句梦话,也许是嫌弃睡的不舒服,章连山在又在黑暗中爬了起来,脱去了多余的外套和裤子,才又钻进了被子里。
房间里是黑的,但外面的灯是亮着的,景星河和章父解释着情况,而章连山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看着人还在门口看着,便大声的喊着,“星……河……”
这一句名字音调拉的高,院子的声控灯都被吓醒了,景星河和章父都看向了章连山,而章连山掀开被子向里挪了挪,轻轻地拍着身前的那一块床铺,抬头冲着景星河喊着,“过来,睡觉。”
黑暗中,章连山的眼睛亮亮的,但带着一丝朦胧的水雾,这是双不清醒的眼睛,这是个不清醒的人,明天一早他就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不记得自己做过事,景星河也不知道应该是是酒壮怂人胆,还是酒毁人心肝。
景星河回去的时候天都快要亮了,一场清醒的梦终于结束了。
十一月中旬的果林乡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这场雪下得又猛又厚,一个晚上的功夫就给大地披上了一层白色的嫁衣,刘所长被满目的雪白亮的睁不开眼睛,一看时间也已经六点多了。
西北的六点还是漆黑一片,只有路灯孤独的亮着,刘所长悠闲的吸了一根早安烟,这才准备去洗漱。
刘所长拿着铁锨铲雪是七点半的样子,上班的人陆陆续续的过来了,都跟着刘所长拿着工具去铲雪,这一折腾就到了九点。
等着外面的卫生都收拾好了,昨晚留在所里值班的杨静才晃悠着从宿舍里出来,刘所长有心要骂,可骂了也没用,只能眼不见为净了。
杨静捧着手机走走停停,慢悠悠的晃荡到了户籍室里,过了一会儿又跑出来站在楼道里问着,“大家有没有要吃KFC的,我让我男朋友带。”
“吃早点了。”
“不喜欢吃这个。”
“不用了。”
……
杨静也不气馁,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敲敲打打,又问着,“庆丰包子有吃的吗?”
“不用了。”
“吃过了。”
“我也吃过了。”
“赶快回去吧,户籍室好像来人了。”
……
杨静并不算是派出所的正式民警,但刘所长还是郑重其事的给了她一份辞退信,拿到辞职信的杨静在周五的总结大会上大哭大闹着,依旧是没能继续留下来……
因为下雪,乡下好多地方的路也不通了,所有下乡的工作也要暂时的停下来,景星河坐在办公桌前,打开了常住居民的信息修改系统,这段时间已经陆陆续续的将信息修改到了西坝五组,西坝五组还剩下了十二户,接下来就是西坝六组了。
景星河手下打字的速度快,修改的也快,转眼就到了西坝六组66号的章家,户主章建荣,妻子徐世佳,大儿子章连山,小儿子章祁连因为在外上大学,不计入常住人口系统。
景星河修改到章连山的时候,手下的速度慢了一点,姓名,身份证号,是否婚配,是否是党员,是否有驾照,学历本科,备注南京大学……
鼠标落到备注上,安静的停了下来,景星河记得,章连山当年是信誓旦旦的说要去福建上大学,他不挑学校,不挑专业,他只是想离家远一点,跑到一个冬天不需要穿棉袄的地方,他挑中了福建,而他在班级目标榜上写的也是厦门大学。
可章连山怎么会去南京,难道是只因为他景星河在南京吗?
景星河去西坝六组的时候问章连山的学历情况,他只说是本科,并没有说过是在哪一所大学。
景星河一直以为章连山会去厦门的。
景星河有些想笑,可嘴角却沉重的坠了下去,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心里搅着一团破烂的棉絮,抽丝剥茧成为了一种负担,章连山原本是不在那团棉絮中的,可兜兜转转,还是陷在了里面。
景星河当年回去,爷爷病重,父亲中风,母亲几度昏厥,还有金融危机,黑色浪潮,公司里的账单浪一般的飞到了家里,天不遂人愿。
景星河刚考完试就从姑姑的嘴里得知了这些消息,早就买好的车票容不得他耽搁,景星河和姑姑拿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涌向了火车站,祸不单行,景星河在挤火车的时候丢了行李,没了手机没了身份证,连口袋里钱都一分不剩了。
夏日炎炎,他们捏着薄薄的两张车票,坐在停停走走的绿皮火车上,生生的熬了三天才回到了南京,景星河站在那个熟悉的车站,身后还跟着算不上亲近的姑姑,流年不利,一朝侵袭,景星河和姑姑在车站等了好久,天黑了才找到前来接他们的景星汉。
正在国外研读计算机的景星汉刚回来不久,父母病倒后,他只能挑起大梁,成为家中的支柱。
回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景星河和姑姑在医院里两边跑着,住在五楼重症监护室里的爷爷还没醒,住在三楼的父亲歪着嘴说不出来一句话,而身体本就不好的母亲还在家里吃斋念佛,烧了满屋子的檀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