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把录音倒退一段,再听。
“我和阿周在一起那么久,他喜欢我的时候全世界只有我,这么深刻的感情他会忘得干干净净吗?”
“他会的,在老板选择回国的时候他就已经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哦,你这么了解他?难不成喜欢他?”
“我为什么不喜欢他?他是全世界最好的老板。而老板的全世界,是毛非。”
耳机里,姜以勉沉默着没再应声,之后占姚就说出了那段一见钟情和朝思暮想。
录音笔关机,庄周摘下耳机。
他看向站在书房门口的毛非,头发睡得支楞八翘,怀里抱着个枕头。
毛非用一把刚睡醒的沙哑嗓音怪他:“好啊你!”
庄周想问他,睡得好吗?
毛非想怪他,好啊你,趁我睡着偷偷跑这儿来了!
可等毛非趿拉着拖鞋凑过来往庄周怀里贴时,责怪就变成撒娇:“好想你啊。”
还要再文艺一点:“一觉醒来,甚是想你,也甚是爱你。”
庄周搂着他,不敢用力,怕弄疼他。
该亲亲嘴的,可他就像个木头人。
毛非拿枕头角戳他脸颊:“我还以为你没回来呢,以为又是我在做梦。”
庄周终于回过神,抚着毛非的后脑勺从他眉心一直亲吻到唇边,他埋进他颈窝里,哑声唤他:“非非。”
毛非“唔”一声,用下巴尖蹭蹭他的头发:“干嘛呀?”
说完余光被陡然进入屏保的笔记本吸引过去,顺带着就看见了那支还插着耳机的录音笔。
哦!明白了。
知道自己露馅了,被抓包了。
害怕了。
毛非圈住庄周的脖子,故意把拖鞋扒拉到地上去,他问:“要去阳台看火烧云吗?”
夏天真的来了,藤架上的葡萄串已经长出青花椒一样的雏形。
花旦和小生跑来黏人,一人撸一只。
“你不知道的秘密是我已经知道你有秘密瞒着我了,还是一个大秘密,”毛非抓着小生的耳朵乱揉,“我不知道的秘密,就是这个秘密的内容。”
他低声喃喃道:“三年啊,你都惦记我三年了吗?”
你会一直这么惦记着我吗?
会,我怕让你知道我有多惦记你之后,要把你吓跑了。
那时他们刚确定关系,他甜蜜得像泡进蜜罐。
庄周望着天边变幻的云絮,尽量把心情放松,他坦白道:“我回国后的大半年其实过得挺浑浑噩噩的,没什么心情,也没什么干劲儿,白天面对我妈,这这那那的,晚上回家了陪花旦玩一会儿,睡觉之后就做噩梦。后来我就有点抵触花旦,于是买了小生陪它。”
毛非听得心里好难受,他没有打断他,只把光裸的脚丫踩到他的脚背上去。
“过年我们美容院放三天假。三天里,我和我哥两个人轮番上阵跟我爸下棋,下不过,我哥输得心甘情愿,可我的心态就比较糟糕,我感觉自己很废物,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大年初四上班,我妈第一次给我安排相亲,我在办公室里和她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占姚追出来安慰我,说请我去酒吧里喝酒。”
庄周稍微顿了顿,他伸手牵过毛非,揉着他的指尖有一点讨好的意味。
“那间酒吧叫韩非,占姚说她就是冲着这个名字才特意带我去的。我们找了一个位子坐下,酒还没喝两杯,就有一个男生跑到台上去唱歌,长得可爱,穿得可爱,唱的是一首粤语歌,我不是很能听懂,他唱得很悲伤,唱到最后都快哭了。”
毛非眼眶发热,他努力回忆,使劲儿回忆。
高三那年的大年初四,陈祈带着苏呈音来小伏都找他玩儿,他去接机,从看到那两人牵着手出站的那一刻起,他就酸成了一只柠檬精。
后来他们去温泉酒店放行李,去吃羊肉手抓饭,去韩非体验狂野男孩的快乐。
好巧不巧的,竟然偶遇了渣过他,也渣过苏呈音的人渣前男友。
陈祈二话不说大打出手,打完,他们去韩非里点鸡尾酒喝,他坐在陈祈和音音对面被秀了一脸的恩爱,长岛冰茶里的柠檬切片都不及他柠檬。
他想发泄,他跑到台上去唱歌,唱一首《老了十岁》。
“MOMO那天,你去吧台看我...”
“嗯,我当时都不敢相信。”
毛非颤着哭腔:“你说你寻找了很久的声音,就是我?”
庄周的眼尾也红了:“嗯,是你。”
“我还幻想过我可能是谁的替身,其实根本不是的,我是我自己的替身?”
“嗯,你是。”
毛非难受得想蜷成团,他咬着唇微微摇头,特别不想接受这样的现实。
我们才认识五天啊,短短的,五天。
看你第一眼就喜欢了,长在心坎儿上的喜欢。
不是五天,是三百六十五天,是三个三百六十五天。
所以当他在台上羡慕朋友的爱情时,就已经有一个人对他一见钟情了吗?
这个人还是他觉得万分可惜,可惜没能早点遇见,没能陪伴他一起度过心理受创的庄周。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啊!”毛非捉着他的胳膊埋怨道,“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真想要找我的话,不是很简单吗?你可以调查我,可以把我查得明明白白的啊!”
花旦和小生被哭跑,没心没肺地变身小马奔腾。
庄周把毛非抱进怀里,那一身温柔的本领在此时都成蹩脚的磕巴,只会满口哄着“乖宝”。
毛非把眼泪都擦到他的领口,心里憋屈炸了,受了比天还大的委屈:“我跟你说,你哄不好了。”
本想让他永远都不知道的,却不想露馅露得这么猝不及防。
既然哄不好了,庄周叹息,不如和盘托出,一次性挨打,免得以后又让他的非非伤心。
“还记得庄强曾经想要你穿汉服的小视频么?你不想给,说细思恐极。”
毛非生气,不搭理他。
“也还记得我们车祸之后,你在病房里和苏呈音讲电话,叮嘱他不能拍小视频。后来我就问你,如果我在我们还没认识的情况下就拍了你的视频,你会怎么样吗?”
毛非眼泪巴擦地回想一瞬,想起来了,当时他说“不行,更加细思恐极了”。
可他还是不搭理,还在为他们错失的三年时光难过。
庄周将他搂紧,他低语道:“非非,对不起,我擅自收藏了你的视频,现在我的电脑里都还保存着。那天等你们离开韩非之后,我花了点钱,找经理把那天的监控记录买下来了。”
毛非瞪大了眼望着他。
庄周紧张得都想去捂住那双眼,他舔舔唇,继续坦白道:“我把你在舞台上的片段剪下来存在我的手机里。我...我经常看,尤其心烦意乱的时候,虽然你唱的是苦情歌,你听苏呈音唱时还在旁边哭了满脸,可我...我感觉看着你就很安心,我很享受,我...我感觉只要看着你,就很治愈...”
毛非用庄周的袖口给自己擦眼泪,没有细思恐极,只有快要窒息的心痛。
他嗡声问:“你骗我了,是不是?占姚姐说你的八哥...你骗我了...”
“我骗你了,”庄周抽两张纸巾为他蘸干眼泪,他认错道,“我工作午休时会看看你,被占姚撞见过好几次。我回家后一个人,有时候就会像精神病患者,一遍又一遍重复播放你的视频,我看太多了,我还没有看厌,八哥学舌都学厌了。”
说到这庄周轻轻地玩笑一句:“它们说我烦,让我换一首歌听,正好我爸来要它们,我就顺势把它们送走了。”
毛非把庄周的居家服扯得凌乱不堪:“你真的哄不好了!你真的!呜呜...你就是个混蛋,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啊?你能不能拿出你霸道总裁的气场,你倒是来找我啊!”
庄周按着他的脑袋,把他牢牢地锁在怀里。
“非非,我那时候...我去看心理医生,我怀疑我是不是抑郁之类的,或者真的是精神失常,”庄周不太愿意回忆起那段时间,他捧住毛非的脸蛋,同他贴贴脸,也像寻求安慰一般将下巴枕在毛非的肩膀上,“我哥看我萎靡不振,我妈...别说把美容院扩大成七家连锁了,没有把她现有的这一家经营倒闭就算不错...于是我哥想找你,他猜或许你可以让我正常一点。”
毛非抱紧他,嘟囔道:“没人来找我,你没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