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球滚落到地上,碎屑撒了满桌,没撕完的纸再次被揉得稀烂。
姜以勉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庄周:“来报复我了是吗?事情你都调查清楚了,我装疯卖傻都想追回你,你又要怎么对我?是不是等一下你走了,我就要被抓到监狱里去待上四五年才能重见天日?!”
房间门被警告式地叩响了三声。
姜以勉颓败地坐回到座位里,嗤笑一声:“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还对你抱个屁的希望,在美国待着不好么...你那个助理还提醒我申请律师辩护...根本就是看热闹...”
庄周不知滋味地默默叹息了一瞬,继续道:“你用他的两个朋友威胁他,你是怎么说的,还记得么?”
记得,姜以勉疲惫地回忆,他说云师大这么好的大学,两个同性恋,被曝光的话,还读得下去么?
庄周见他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有痛恨有心烦:“你妹妹姜朝雨,她昨晚和朱铭分手了,她决定听取你的建议,和你一起去美国读书。”
姜以勉抹掉一把眼泪,不看他,只在心里奇怪这两者之间有何关系。
“你离开之后再也不要回来了,非非说他不想再见到你听到你。如果不是他这样说,就冲着你敢用茶壶挥他脑袋这一件事,我就要把你送进去忏悔,要让你追悔莫及。”
庄周沉着声一字一句让他听清楚:“你所有资料都在我手上,你若是执意回来碍眼,那你一定不会好过。国内人才济济,不缺你一个博士生,更何况你还是一个人品败坏,道德堪忧,行为不受理智约束的人,哪里都不需要你这样的定时炸弹。”
姜以勉愣愣地盯着他,嘴唇颤抖,倏地他又哼笑:“当我乐意回来么,我”
“那最好。”庄周把资料整理好放回文件夹里,把录音笔也装好。
姜以勉没好气地问:“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还有最后一件事,”食指轻敲桌面,庄周说,“我写了一封邮件,将你在咖啡厅里的所作所为连带着视频和音频一并发给了你的学校和你的导师。你的博士学位还没拿到手,对么?至于最后还能不能拿到,我祝你好运。”
姜以勉猛地站起来,金属的椅子腿在水泥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他撑在桌上,双目猩红地低吼道:“庄、周!”
庄周同样沉着目光:“你阴险歹毒地威胁他,甚至诅咒他,我稍微以牙还牙罢了。”
他拿着文件袋起身,似是嘲笑:“研究方向是大脑记忆,还真是学以致用。”
说罢再也不理会回荡在这小小屋子里的哀嚎,拧开门,走得干脆利落。
五月是天气宜人的时节。
傍晚的云海被霞光浸染,美妙得胜过油画。
保时捷停在一条林荫小路的侧边,车顶断断续续落下几片香樟绿叶。
庄周倚靠在车边,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
眼前是一片人工湖,有人在踩船,嬉笑声都传到这条小路来。
庄周有些出神,循着笑声也想起一些可以称作是美好,但已经不心动了的往事,更多的,是苦涩。
他无法失忆,但是记忆有容量,也有保存期限。
而他的非非,正在亲力亲为地铲除那些陈旧的苦涩,用他期盼已久的甜蜜来霸占他的记忆,来霸占他的全部。
庄周拿掉烟,望着湖里悠闲戏水的野鸭子笑叹出声。
想非非了。
再多沉闷和烦躁缠身,只要想一想非非就能轻松不少,仿佛身边开起一朵朵可爱的桃花,要人情不自禁地好心情。
天空浮现出壮丽磅礴的火烧云。
庄周欣赏了一会儿,重新坐回到保时捷里。
恰好手机来电,还没接通就先笑起来,庄周唤他:“非非。”
听筒里,毛非兴奋的声音用雀跃都不足以形容:“庄啊,你你你,你料事如神!你知道吗?刚刚结果出来了,朱铭他不是屡教不改嘛,虽然没被开除,但是就像你说的,被延迟发放毕业证和学位证,不仅大四一年是考察期,离校后在岗工作一年也是考察期,各方面都合格了学校才给发放证书,不然就怕他出去给我们学校丢脸。”
庄周低笑着,刚“嗯”了一声还没说话呢,就听毛非继续嗷嗷:“不过他不是想考研吗,我们学校仁慈,没有说不许他考本校,但他都这么灰头土脸了,不知道他会不会自己换个学校考。”
庄周又“嗯”一声,还是没来得及说话,毛非就看开道:“唉算了管他呢,反正我们庄强清白了,214的潜在威胁也清除了,虽然214下学期就解散了吧,但还是好开心啊!庄啊,我现在迫不及待想见你!你到大坡下面来接我好不好,我我我也快点往回走!”
庄周深深叹了一口气,欣慰且愉悦,格外满足,他说:“别急,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去超市买点好吃的,晚上庆祝一下,好不好?”
毛非当然好:“那我们约在哪儿?我刚到校门口。”
“就在校门口等我,我开车,很快就过来。”
“不用很快,你慢慢开。”
电话挂断,庄周把副驾上的文件袋打开,录音笔得留下,剩下的,他下车走到垃圾桶旁,将资料连同牛皮纸袋一起撕成碎片丢进去。
毛非坐在校门口的花坛边,哼了三首歌的时间就把他的庄周哼来了。
他兴冲冲地上车窝进副驾里,先告状:“宋老师又留作业了,他好喜欢留作业,他就不能跟你学学,一周就留一次吗?”
庄周牵过他的手揉一揉,跟他一起不讲道理:“那晚点我问问他,看他能不能接受我的建议。”
毛非乐屁了,埋头就去亲庄周的手心:“啊我怎么这么爱你!”
还没到晚上,超市里人不算多,但是说的那句“去超市买点好吃的”用错了量词,该用“车”才对,还是两辆车。
从零食到熟食到瓜果蔬菜荤腥海鲜,就没有毛非不想吃的。
庄周问:“这个,想吃吗?”
毛非说:“好像有一点想。”
那就放进购物车里。
还不忘给俩毛孩子也捎上两盒新口味的罐头。
等大包大包地回到家里时,毛非一边分门别类往冰箱里放、往果篮里放、往零食箱里放,一边责怪庄周:“我下周就要去健身房跳尊巴!不然我就要改名叫毛非常胖了!”
庄周直笑,什么都听他的,但是得先亲一口,见了面到现在还没亲到过,心痒难耐。
他走过来捧起他脸蛋,亲一口说一句:“等你伤好了,陪你一起去。”
晚上两个人一起下厨,菜单也是两个人一起定的,等端上桌了,才发现又是一桩巧合。
蒜蓉茄子,蒜蓉粉丝虾,番茄鱼,清炒莴苣。
蒜蓉大餐,和当初庄周拿美食诱惑毛非去伯温时的菜单一模一样,那时他们还是《约法三章》的炮友关系。
“萝卜雕花,学会了吗?”
“还没。”
毛非不知道得意个什么劲儿:“终于发现你也有学不会的了。”
又叮嘱:“你别学会,不然我就没法笑话你了。”
庄周答应他:“好。”
再给他剥一颗完整的虾仁。
慢慢悠悠吃完饭,两人挤在一起洗刷刷,碗碟成套,星空蓝,毛非特别喜欢。
他扭过头亲一口庄周的肩头,说:“庄啊,等会我要给我的油画加两笔,加完了,你帮我提个字,你字写得好看。”
庄周好奇:“要在哪儿加两笔?”
毛非神秘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花旦和小生也尝了鲜,一饱口福,端坐在阳台的长椅上洗脸舔毛。
画架前,毛非对着他的油画处女作小心落笔,笔尖格外细,点在一叶扁舟之中。
是什么画?
我做的一个梦。我在一条长河上划船,河水里倒映着满天星星,分不清天上地下,不知道我到底是在长河里,还是在银河里。
毛非停下笔。
画里,船里,又多了一个人,一双身影依偎在一起。
毛非仰起脸冲他炫耀:“不管我是在长河里还是在银河里,我都是在你怀里。”
庄周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几乎要湿了眼,问:“已经这么完美了,还要我写什么字?”
毛非站起来把位置让给庄周坐,重新再拿一支笔递给他。
“在这里,”毛非翻过油画,指着背面的作品名,“虽然不太押韵,但是我喜欢,就写在它旁边,和它对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