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父母彻底失望的情况下,韩亚楠把对亲人感情寄托,全部放到了韩以诚身上。
因为,少年时期的韩以诚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那么讨厌优秀能干的姐姐。最开始在餐桌上,他还会悄悄帮姐姐说话,后来被迁怒了几次,他就改为私下偷偷帮姐姐做事。
韩亚楠上大学彻底和父母断了经济往来,韩以诚就会偷偷把父母给自己钱放到姐姐包里。
而韩亚楠,也会竭尽全力对韩以诚好。去追着欺负韩以诚的每一个人警告,偷偷给他看有趣的小说和电影,在他压力非常大时,就带他去吃垃圾食品过瘾。
就这样,韩以诚的父母,韩以诚,还有韩亚楠,形成了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关系。韩以诚背负着极大的压力考上了最好的大学,韩亚楠毕业于另一所一本大学的传播学专业,加入了一个纪录片拍摄团队。
而韩以诚上大学后的第二年,一切都改变了。
进入大学思想较为开放的环境后,韩以诚逐渐接近同学和外界,他发现和大多数人不同,能对自己产生特别吸引力的,是性别相同的男生。
当时韩以诚犹豫了很久,决定把这个事情告诉父母。
那时候的韩以诚比现在还要单纯很多,他的全世界几乎只有学习,分数,研究,哪怕是那些针对优等生的校园欺凌,都被韩亚楠帮他拦下来了。
他不像他姐姐,对父母抱有那么大的恶意,毕竟他所有的奖励,荣誉,规则都是父母亲手给他定下的。韩以诚觉得这件事并不像一个坏分数那样,会让一直以他为傲的父母怎么样。
然而当韩以诚把这件事情和家里说完之后,后果几乎是毁灭性的。他一贯谨言慎行的父亲韩建宏,第一次完全失去理智,在了韩以诚身上打断了好几个扫帚。
韩以诚惊慌失措的跑回学校,才猛然发现他连一个能帮助自己的朋友都没有,最后他把求助电话打给了韩亚楠。
韩亚楠当时已经和祁东青结婚一年多了,她大着肚子开车把韩以诚接到家里住下,耐心的开导他安慰他,并且告诉韩以诚,喜欢同性也没有错。
韩以诚在韩亚楠家心惊胆战的住了一个月,就在他情绪逐渐稳定时,韩建宏来了电话,让他回去谈一个解决办法。
那时的韩以诚,窒息在让父母失望的巨大恐惧当中,仿佛一直以来人生价值都失去意义。韩建宏的这通电话就像一个赦免令,让他诚惶诚恐的带着一丝希望回到家里。
韩建宏和韩以诚说,自己托关系问到了一个网戒所,里面可以“纠正”他不正确的性取向,如果韩以诚愿意休学去那边“治疗”一年,自己就可以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韩以诚经历了非常痛苦的心理斗争之后,向韩建宏屈服了。即使内心深处,他相信韩亚楠告诉他的那些话,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但他一直生活在父母的管束之中,身上的肌肉没有一块不是下意识服从父母的命令的,最终他还是偷偷背着韩亚楠办了休学,被韩建宏送到了郊区的那家网戒所。
然而韩以诚从一开始,就彻底搞错了这地方的意义。他被不断强迫着认错,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些毫无意义的机械劳动,只在这呆了一个月,他就彻底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每一个睡不着的夜晚,他就开始一遍一遍的质疑,自己凭什么要被困到这样的地方,他对父亲韩建宏和母亲马秀鞠的感情,也变得非常复杂。
亲属探视时,韩以诚才发现,仅仅是看着穿着得体带着口罩的韩建宏,就让他感觉无比愤怒。
当他听到韩建宏说“你早点走回正路,我们还是幸福的一家人时”,他甚至产生了生理上的厌恶。
于是他偷偷用韩建宏的手机,给韩亚楠发了一条求助短信,然后盯着韩建宏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面前。
韩亚楠收到短信立刻就震怒了,即使她一贯就对家里的做派不屑一顾,也没想到韩建宏这种高级知识分子,会对韩以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她顶着暴雨开车来接韩以诚,带着祁东青把网戒所搞得人仰马翻,然后在回城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那天祁东青为了照顾怀孕的韩亚楠,自己开车,让她坐到了后排。可谁知雨天路滑,后面的大货车没刹住车,把小轿车的后排撞的稀烂。
“出事前,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韩以诚我可太对你失望了”,韩以诚说到这里,手紧紧地捏着李然的手腕,把李然捏得生疼。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韩以诚眼睛里全是血丝,却又没有一滴眼泪流出来,“我一直在辜负所有人。”
那天,倒在血泊中的韩亚楠昏迷前死死护住肚子,这也是她在车祸发生瞬间做出的反应。韩亚楠就在10年前的那个雨夜,经抢救无效宣布死亡。
她在26岁刚刚要大放异彩的年纪悄然陨落,只留下幼小娇嫩的一个婴儿,在医院彻夜啼哭。
韩亚楠的死就像一记重锤,砸毁了这个家庭原本所有虚伪的美好,韩以诚从此痛恨他的亲身父母,拒绝再做任何的“治疗”,并且再也不与他们做交流。
韩建宏又在国内等了两年,似乎在期待着韩以诚的悔改与好转。然而最后不得不接受现实,自己倾尽全部心血培养出的儿子是个同性恋,再也无法达到他期待的样子。
而韩以诚的母亲马秀鞠,因为一直以来对韩亚楠刻薄至极,现在韩亚楠死了,她开始拒绝面对自己亏欠韩亚楠的现实,最终两年后和韩建宏一起移民国外,给韩以诚留下一套房子,让他好自为之。
然而所有人的反应,都丝毫不能减轻韩以诚身上枷锁般的罪恶感,父母离开了,他却又自虐般的活回老样子,没有朋友,没有爱好,自己一个人孤单的停在了原地。
他按部就班的上学,考研,读博,工作。起初他不敢去看祁心,就每月定期给祁东青寄钱,后来他发现祁东青喝酒成瘾,就开始试着慢慢承担一些抚养祁心的事。
有时他感觉自己像活成了一个工具人,偏偏最想修理的事情却一个都修不好。他也不擅长和小孩相处,只能笨拙的陪在祁心身边,最开始给她买手机,后来试着跟她一起写作业,带她去吃垃圾食品。
韩以诚就这么孤独的生活了十年,一方面极度渴望温暖与关怀,另一方面又已经适应孤单到麻木。
如果不是遇到李然强行闯进他半死不活的生活,他一度以为自己会这样走完孤单一辈子。
李然以前猜想过,韩以诚过去也许会不怎么美好,但没想到会是这样极端而惨烈,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抱着韩以诚,一遍一遍的告诉他,我在,我在这儿陪你。
对于韩以诚来说,他就像被关在孤岛监狱里犯人,一个人慢慢的渴死在铁栏杆后面。而李然就像一个无意间来到孤岛的冒险家,他不知道自己无可救药的绝望过去,却善良的一杯一杯给他递水。
韩以诚贪婪的不想让他走,却又挣不脱周身的铁栏杆,他把脸埋在李然锁骨旁边,筋疲力尽的闭上眼睛。
快捷酒点的空调还在嗡嗡的响着,两个人挤在同一个单人床上,紧紧的贴在一起。
“睡一会吧,”李然又说了一遍,“我陪着你一起。”
第22章 新生
韩以诚在精神极度疲惫的状况下下,似梦似醒的睡了两个小时。早晨一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李然胳膊上,而对方正醒着在看手机。
“早上好,”看到韩以诚醒了,李然对他笑笑,“你的头好重啊,我胳膊都要断了。”
韩以诚只要一熬夜,黑眼圈和泪沟就要连到一起去了,他困惑的眨眨眼睛:“你不走吗?”
“我十点才有课呢,现在走什么?”
李然站起来活动活动胳膊,走到厕所开始哗啦啦洗澡。他昨天喝了那么多酒,竟然没刷牙没洗脸的躺了一晚上,怕不是再在床上待一会儿,就要把韩以诚熏晕了。
韩以诚有些茫然的坐在床上,听着洗手间的水声消失,被吹风机嗡嗡的声音代替掉。
等到李然走出来时,韩以诚问他:“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吗?”
“当然不能了,不然昨晚的事不就白发生吗?”李然有点恶趣味的看着韩以诚垮下去的脸,凑近他说:“从今天早上开始,我们就是恋人、情侣、男朋友和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