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荒谬(6)
他越说,纪可言就越茫然。
这时候,兰琪拎着包子跟稀粥回来了:“你们怎么还站这儿啊?进去聊啊。”
她一脚踏入花店,突然站住,回头对纪可言说:“你还没吃早饭吧?你们俩一起去吃饭吧,前面那家新开的粥铺,你不是说想去尝尝?”
纪可言心说:哪里有新开的粥铺?不都是老字号了?
但他还没迟钝到看不出兰琪的本意,她在故意为他跟单杭创造聊天的机会。
纪可言抿抿嘴,问单杭:“你吃早饭了吗?我请你喝粥吧。”
单杭笑笑:“我请客。”
纪可言一看到他笑就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跟单杭距离这么近。
他们之间只有半臂的距离,只要对方一抬手就能把他搂进怀里。
这画面只有在他的幻想里才会存在,而且还只能是深夜幻想,在白天,他连这样的白日梦都不敢做。
纪可言摘掉身上的围裙,跟兰琪小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就跟着单杭走了。
两人踩着巷子的石板小路走得很慢,乍一看还以为是清晨出门散步的情侣。
微风吹得纪可言的裙摆随着风荡了起来,轻盈又温柔。
单杭说:“我从来没这么冒失过,因为你长得像我认识的人,就跑过去跟你搭讪。”
纪可言低着头看着前面的路,轻声笑了笑。
他觉得现在好像是在梦里,但,梦是有味道的吗?因为此刻的他闻得到单杭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是那种清淡到只有靠得很近才能闻到的清香,干净透明,是他想拥抱的味道。
“你很在意他。”
“很在意。”单杭笑着看向前方,“或许我有些自作多情,但这么多年,我总觉得他的死跟我脱不了干系。”
“为什么?”纪可言疑惑地看向他,“他是……为什么去世?”
单杭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他们已经坐在粥铺,端了两碗白粥上来。
“其实,我并不算认识他,”单杭拿着勺子,轻轻地搅了搅碗里的粥,“我们在一所高中,据说他是我隔壁班的,但是我对他真的毫无印象。”
只这么一句话,纪可言的心又被人捏住了。
是他吗?
真的是他?
可是,他为什么被宣布死亡了?
“那……那他……”纪可言甚至不知道应该问些什么。
“高考结束之后,有一天我收到了一条告白短信,很简单的一句‘我喜欢你’,甚至没留下名字。”单杭说,“那是个陌生号码,我就随手回复问对方是谁,但那之后,再也没收到过那个号码发来的信息。”
纪可言的手心又开始出汗,这不可能是巧合,可是,死了是怎么回事儿?
“后来我也没当回事儿,那个夏天很忙,忙着跟同学们告别,忙着准备开始大学生活。”单杭说,“我很快就把短信的事情给忘了。”
纪可言低下头,看着面前的那碗粥,鼻子开始发酸。
他对当年那个夏天的全部回忆就只剩下那一条短信,而那段回忆,他发短信时的画面,一直绵延至今,还清晰可见。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信息能在单杭那里激起什么涟漪,甚至没想过有一天能听到单杭提起这件事。
但它就这么发生了。
八年之后的夏天清晨,他跟单杭坐在一起,听单杭对他讲那个夏天里另一个视角下的这段故事。
“我大一结束就出国读书了,”单杭说,“跟以前的朋友渐渐不怎么联络了,在国外的第三年,遇见个高中同学,他跟我说隔壁班有个男生自杀了。”
第11章 第一个清晨
纪可言刚把一勺粥送到嘴里,听见单杭的话,差点儿被呛着。
他抬头,看向单杭。
“其实这件事儿,如果我不去关注,或许就那么过去了。”单杭说,“但是我那同学给我看了那个男生的网络社区主页。”
纪可言强装淡定地咬了一口茶叶蛋,又开始心虚。
虽然到现在为止单杭也没说过他在意的那个男生究竟叫什么,但纪可言总觉得就是自己,但怎么就死了呢?
“他的社区主页有照片,我隐约记得是见过的。”单杭用勺子在碗里轻轻地搅,“当时我同学说这个男生他……是个同性恋,跟喜欢的人告白没有得到回应,还被别人知道了,一时想不开就自杀了。”
纪可言抬手揉了揉眉心。
这都是什么啊……
他没忍住,问了一句:“那……那个男生,他叫什么啊?”
单杭看着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可是,”纪可言心跳有点儿快,他放下勺子坐好,认真地问单杭,“你为什么觉得,他自杀,跟你有关啊?”
单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拿起了手机。
他从手机相册找到一张图片,递到了纪可言面前。
纪可言探过头来看,发现那张图片是当初他发给单杭的短信截图,单杭竟然留着。
“那天跟同学见过面回去后,我又看了自杀那个男生的主页,”单杭说,“他有一条公开的消息状态,说自己要去跟喜欢的人告白了。时间就在我收到短信的这天。”
纪可言愣住了,他听着单杭说这些事,明明是跟自己相关,却仿佛在听另一段人生。
“所以,你觉得是因为你,他才自杀?”
单杭收回手机,叹了口气,又拿起了勺子。
一碗粥,他几乎没吃几口。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但不管怎么样,他人已经不在了,”单杭垂眼看着面前的粥,“这几年我没事的时候就会去看他的主页,照片其实不多,大都是些日常的碎碎念。”
纪可言已经不太能记得自己高中那会儿都在网上发过些什么了,大概就是青春期的少年心事,矫情又无聊。
“他很可爱,偷偷地喜欢着一个人,却不敢被对方知道。”单杭说,“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当初我能多回复他几句,可能结果就不一样了。”
纪可言看着面前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还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那些同学传成了自杀,但很显然,单杭对此深信不疑,而且还因此被困扰着。
“单杭。”纪可言觉得这样不行,他明明还好好的,而且,他并没有觉得当初单杭给他的回复有伤害到他。
那是一条再正常的不过的回复。
他必须得解释一下这件事。
但是,怎么说啊……
纪可言坐在那儿抓狂,现在很需要兰琪的帮助。
“兰琪,”单杭突然开口,抱歉地对他笑了笑,“真的不好意思,一大早跟你说这些。”
“啊?啊,没事没事。”纪可言慌得揉了揉鼻子,“没关系的。”
“虽然我对那个男生没太多印象了,但是那几张照片我翻来覆去地看。”单杭笑了,“这么说好像有点奇怪,但我确实很努力想通过照片在记忆里找些关于他的蛛丝马迹。”
纪可言突然看向他,有些期待地问:“那你有找到吗?”
单杭耸耸肩:“那时候我太粗心,从来不知道有个人在喜欢我。”
纪可言有些失望,但又觉得这根本就是情理之中。
“单杭……”纪可言想,所谓的谣言就在这里终止吧,他必须得跟单杭解释清楚。
他坐直身子,双手搭在膝盖上,整个人紧张到不行。
要告诉单杭他面前坐着的这个长发长裙的“女孩”其实就是高中那会儿暗恋他的同性恋男生,这种事是不是过于刺激了?
“怎么了?”单杭很温柔,看向他的时候,目光比清晨的阳光还让人觉得舒适。
纪可言抿了抿嘴,又咬住了嘴唇。
说吧。
诚实一点。
纪可言想,都到了这个份上,不要再骗人了。
然而,话到了他嘴边,却变成了:“人死不能复生……”
说完,他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对8起!!!最后我真的写到笑出声!)
第12章 第一个清晨
纪可言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无比厌恶自己的时期,那时候他才十几岁,刚发现自己竟然喜欢穿女装,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女孩子一样。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变态。
不过,他虽然看起来笨笨的、怯懦的,但很多时候很会跟自己“聊天”,很多次陷入苦恼困境无法自拔的时候,他都安静下来,让“本我”、“自我”与“超我”这三位朋友坐下来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