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雀+番外(62)

眼睁睁看着昔日战友躺在解剖台上,对在场所有人的内心都是一场苦痛的煎熬。

不一会,宋之田穿好工服戴好口罩,走到跟前,只望了一眼便向后一踉跄,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向蒋松小声嗫喏道:

“老蒋……我手抖。”

蒋松没有答话,而是别过头去走出门外,低头呜咽着痛苦的揉着脑壳,又找老姜要了一支烟。

屋内只剩宋之田一人,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寂静和冰冷,宋之田僵硬的站在林边疆面前,深吸一口气,却还是觉得呼吸不顺畅,手抖得厉害,便又使劲咬咬牙,摘掉了口罩和手套,也走出了门外。

姜明远和蒋松看着宋之田呆然的走出来,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尸检必须得做,而且有些关键证据能越快提取到越好,可眼下逼迫宋之田尽快解剖这种话,谁又说得出口。

而宋之田却只是静静的站立了一会,又支持不住一样扶着墙深喘了两口气,在摸索着走到蒋松面前,伸手抽掉他刚刚燃起的香烟,突然把滚烫的烟嘴对准自己的手背,狠烙了下去。

“宋之田你干什么?!”蒋松急道,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烟蒂。

“你闭嘴!”宋之田却愤力抽回手,又恶狠狠的搡了蒋松一把,再低头看着自己灼了个圆洞散着焦臭的手背,使劲擦了擦,便戴上手套转身走回呈尸间。

“尸体男性,尸身长180公分,被发现时停放在北郊民房内二楼卧室床铺上,头南脚北,侧卧,尸体外部观察可见头顶、面部、双脚部分炭化,脚趾完整;左右手臂、双侧面颊部分表皮脱落,无水泡、无=体=液=渗出,侧卧处腹部沉积尸斑呈樱桃红色。……一字直刀切法,鼻腔内有吸入热空气的灼伤,口唇、呼吸道有积灰,证明起火后仍活着……初步判定是饮酒后吸入大量一氧化碳中毒,后被火场有毒烟气呛息,中毒死亡……”

一口气做完尸检,又趴伏在林边疆身上仔细缝合好刀口,宋之田立即瘫软在解剖台前,蒋松冲上前搀住他,宋之田便抬起头来,伸手一抹满脸的眼泪鼻涕,两眼空洞洞的看向蒋松:

“我抽走了三两的三管心血、提取了他的肝脏组织、胃部积物,准备送到省里做进一步的毒化检验!老蒋!我还能做什么?你告诉我!我还能做什么?”

姜明远通红着双眼一拳砸在殡仪馆的墙面上,他明明知道眼下必须冷静、必须果断、必须认真摸排线索,查找林逆涛的下落,但是脑袋里却嘈杂不堪,什么问题都理不清楚。

但就在众人捡拾起悲恸和愤怒的心情,按部就班开展工作的时候,令人更加意想不到的情况却接踵而至。

先是缉毒队民警在办案区审讯室做完徐老六的第二次讯问笔录后,将他押送至看守所进行看管,谁知交接时看守所民警还没来得及给他戴上脚镣,徐老六便趁着看管民警一时大意,忽然在看守所长长的走道内拔足狂奔,最后一头撞向走道尽头的墙壁,立即造成颅底骨折伴重度颅内损伤,被送到临潭县医院抢救,没多一会就死了。

紧接着蒋松等人根据赵显龙鞋印上受潮结块的白色粉末状提取物,摸排到北郊一处面粉厂,小小的厂区内没有找到人,却有血迹和打斗的痕迹,两天后,赵显龙出现了,以尸体的状态横呈于北郊一处水坝边,身上有多处刀伤,致死伤是胸前心脏处的贯通伤,凶器就扔在水坝边不远处,是一把彝刀,上面只有林逆涛一个人的指纹。

一周后,姜明远接到宁远州的电话便和王志鹏一起赶往坝下,原来就在林家发生火灾后不久,宁远州“虎牙”行动特勤人员9人,分别遭到袭击或暗杀,听闻这个消息,姜明远协调宁远州警方,再次开展王保昌和阿扎查黑的提审讯问工作。没想到被判了死刑的王保昌依旧微笑装傻,坚称什么都不知道!阿扎查黑却癫狂着大喊了一句:“他果然没骗我!”随即便咬了舌头,看管民警立即将其送往医院,送医不久后他便趁人不备用刀片割穿了颈动脉,一心寻死,求仁得仁。

然而这一切,都跟姜铎没有关系。

彼时他还只是一个在大人面前多问两句都会被嫌碍手碍脚的半大小子。

他只能跟在张丽红后头帮着料理林家的身后事,火化尸体、搭设灵棚、追悼会、送葬入殓,应付一堆一堆接踵而至的丧葬杂事,向学校请了几天假帮忙并恢复精神后,他还是得每日家、学校的循环往复。整个公安局家属院的叔叔阿姨们都因为林边疆家的惨案,瞬间被笼上了一层不可言说的阴云,人们窃窃私语忙忙碌碌,或感慨、或叹息、或愤怒,却没有一个人在意,一个小孩子只不过因为玩伴失踪,会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

除了张丽红。

她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双眼无神僵硬着走路,鬼魂一样成天飘来荡去,才猛然发现林逆涛的失踪,好像也剜走了姜铎的心。有些微妙又可怕的念头在她心底升腾起来,但看着儿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又不敢多问。直到某天姜铎忽然体力不支晕倒在学校,张丽红闻讯后急匆匆赶到校医务室,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儿子,这种恐惧和担忧立马得到了印证。

他的儿子正靠坐在病床上,埋着脑袋弓着腰,呆愣愣的摩挲着一枚戒指,眼眶里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的滴落到病床薄被面上,嘴里只重复着一句。

“我的小涛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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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自己也难受得很.

第42章 法制

寂静

毫无征兆的, 林家大火后的某一天, 姜铎的世界,忽然被按下了消音键。

伴随着眩晕、闷堵感和压迫感的突发性双耳耳聋, 让姜铎瞬间陷入恐慌之中……

以往轻而易举就能明白的东西, 现在却必须反复确认和仔细辨别,与人交流变得困难重重。但与此同时,也让他对身边的事物有了更透彻的理解,更免去了许多琐碎又无谓的表述和辩解。他终于可以沉默的、沉静的、在没有声音的世界里放任心绪向既深又远的荒野里飘散,只为一个人思念。

然而,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在休学了一段时间, 多次往返医院检查耳底鼓膜、前庭功能、做纯音测听、甚至是颞骨CT和内听道检查等都没有结果的时候,姜铎的耳聋却自愈了,世界又开始嘈杂喧嚣起来……

但是听力恢复后,起初一点轻微的震颤都会让姜铎慌张的跳起来, 这种感观和认知的紊乱让他如临大敌备受煎熬, 不得不痛苦的捂住耳朵隔绝周遭的声响。

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无论是动听的乐音还是恼人的噪音,都变成一根根钢针戳进他的脑袋, 让他烦躁不堪暴跳如雷, 久而久之,他终于开始真正的观内、观心、闭耳塞听。

而林家一场大火后, 儿子激烈的反应更让张丽红痛苦不堪, 原本准备好的探寻、质问和纠正, 都因为姜铎的突发性耳聋而只得暂时先收一收,但她心里始终不理解也没法理解,姜铎对林逆涛那种过于浓烈、过于执着的感情,那是不正常的。但对于一个下落不明的孩子,任何劝慰姜铎改邪归正的话语都显得十分苍白无力,她只得在心底愧疚的希冀着,林逆涛永远都不要再出现。

八年后,源鹤市,源州公安局法制支队,

夏天日出早,东边的天空渐渐亮堂起来时,姜铎就醒了。睁眼后他先是迷迷瞪瞪的扯掉还塞在耳朵里的耳机,再直起身子使劲伸展被脑袋挤压到酸麻的手臂,又站起来舒展活动一下全身的筋骨,才弯腰拿出办公桌底下的牙刷、毛巾和脸盆,走到办公楼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里收拾洗漱。

先朝脸上猛泼了几把凉水,又用干硬粗糙的旧毛巾来回狠擦几下,他才有些回过神来。

昨晚他又梦见小涛了……

梦里那会他俩刚上初中,是刚开学到学校报到的那一天。那会儿老姜正出差,是三两叔送他们进的学校,小涛那时候就因为成绩好被班里选了个学习委员,刚好班长又是个圆脸蛋圆眼睛清清秀秀的女孩子,结果回去的时候,三两叔拿小涛和那班长开了一路玩笑,还说自己可开放了,一点都不介意小涛早恋。

听见这个,被晾在一边满心不乐意的自己立马气哼哼起来,那时候小涛便悄悄望了自己一眼,又一脸不屑的对着三两叔大声呵斥:“老爹你有没有谱啊?那种声音嗲、眼睛呆、娇滴滴的最麻烦了,要早恋也不可能会找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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