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扎都惹皱着眉又抽了一口烟:“那你走正规程序把他弄出来不就完了, 省得他急昏了头使些险招给你找麻烦。我还真不信,姜家那小子的要求你会乖乖照做,毕竟, 你又信不过他, 是不是?”
余知检没吭声,沉默了一会却问:“盘在源州的那几条粗麻蛇有什么动静?姜家那香饽饽, 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动筷子下手?”
“香饽饽?”尔扎都惹终于抬起头, 一撇嘴冷笑着看向余知检, “拌了耗子药的吧?眼下还没到最后关头,那些个没卵蛋又贪心的能有什么动静?只敢观望。预谋杀警这种事,办不好就是个一脚踩空锒铛入狱,骆驼把动静搞得那么大,不就是想让这条路上争钱争货的相互拉扯,好给自己多争取点时间么。”
余知检皱了皱眉心忖也是,又望向正对机关楼窗户外的湖泊山色,定了一会
阴沉沉的傍晚,昏暗的办公室内一时寂静,只有水烟筒铜质烟嘴处有一点星火时明时灭。
半晌后,尔扎都惹在抽烟的间歇问道:“临潭那边你要不要亲自去一趟?光交给姜明远他们,万一他们真查出点什么来,会不会有人徇私?”
“不用。”余知检说,
“你信得过临潭的人?”尔扎都惹狐疑
“不,我不可能仅凭宋查猜几句话,就打消对他们的怀疑。”
“也是……”尔扎都惹点点头,“不然你也不会把许久湖在境外的轨迹和调查材料全都交给姜明远,却没让他部署安排,而是帮他制定好专案侦查方案和划定专案成员范围,才放手让他去查。敲山震虎这招,你还真是用不腻啊?你就不怕那伙人闻风而逃么?”
余知检想了想:“不怕。能闻风而逃更好,我还生怕他们一点马脚都不漏。而且有张程勉盯着,不管最后查出来的是一个还是一窝,我相信他绝不会手软。毕竟,我们读书那会儿他就把林边疆当成标杆一样崇拜,你是不知道,实习结束回到学校,他就成天在我耳边絮叨林边疆这人有多牛逼。”
“……”尔扎都惹没搭腔只闷头抽烟,腮帮子一鼓一缩间,便有白茫茫的一片蒸腾起来。
咕咚咚一阵吵闹格外刺耳,是烟筒里加了薄荷甘草的水随着抽吸的动作在翻腾。
尔扎深陷于眼窝褶皱内的眼神,忽然变得悠远,仿佛穿过层层白雾,就能看见从前那个不过吸了半点烟草都会难受好一阵的林三两。
但是在缅山和克钦山上,他却能毫不犹豫的接过山兵递来的水烟筒,掐一段烟丝捻成一团擦柴点火,享受的活像个老烟泡儿……
“只是……”背向尔扎的余知检,正毫无察觉的看着窗外的山脊囔囔自语:
“姜铎那边,我有点不明白……我原本以为他最多只会跟我要八年前的旧案案卷和姜明远的车祸卷宗。但他却连近几年来的无名尸体案也要查?我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这中间会有什么关联,难道,他发现了什么我们以前没注意到的问题?”
“那你得问他。”尔扎都惹回过神来,埋着脸继续抽了一口,“那小子表面上看着感情用事有勇无谋,但关键时刻胆量不小,心思也细的骇人。”
“哦。”余知检玩味的笑起来,“这么说,你还挺认可他的。也是,纵有敏者,一心两目,亦无所用其智。我就坐享其成的看看他究竟能查出来什么东西好了。”
尔扎都惹不置可否的咕咚咚又吸了一阵,才皱着眉抬起头,
“说了半天,你还没告诉我该拿小涛怎么办?我的担保书可是老早就送过去了,刚刚他们临潭刑侦队的又给我打电话,我都没接。要我说,还是赶紧把他弄出来好了,这边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不。”余知检却笑眯眯的说,“虽说那几条老麻蛇暂时不会动手,但保不齐底下会不会跑出来几个想纳投名状、想趁机名扬四海的小喽啰。毕竟,不想把小涛牵扯进来的,可不止他姜铎。”
“得!”尔扎都惹把下巴抵到烟筒里,忿忿的说,“你就骗他吧,到时候他出来了要真想戳你两刀,我可拦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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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潭县,县公安局刑侦队办公室
姜明远刚挂断电话,宋之田便把一沓照片往桌上一扔,伸出手指哚!哚!的敲击着画面上林逆涛模糊阴鸷的脸。
“解释解释!”
姜明远瞪了他一眼没吭声,一屁股陷进皮质办公椅内,埋着脸用手指使劲掐揉鼻梁当间的攒竹穴和睛明穴。
宋之田可没打算轻饶了他和黑明辉,直接站起来一拍桌:
“0922是你们缉毒特勤入档时的省管统一登记代号吧?四年多了!姜明远,看着小涛一个人渗透到那种虎狼环伺的地方,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染上毒瘾怎么办?万一他被人打死了怎么办?你明知道他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与毒贩周旋,你怎么就不能发发慈悲把他带回来?”
姜明远猛地抬起头瞪着宋之田,“缉毒特勤信息档案都是绝密材料,你从哪知道的?”
宋之田抱着手冷哼一声,“来前我去了你们缉毒情报中队一趟,逼着你们大队长张程勉和管勤民警给我查了小涛的资料,得亏没查着,要是让我发现小涛是你收编进特勤队伍的,我他妈今天就跟你没完!”
“宋之田!”姜明远怒喝一声,“你还有点组织纪律吗?”
“我管他妈的纪律!”宋之田暴躁的站起来又重重一拍桌面:“姜明远,小涛的管勤民警是谁?是给小涛做取保保证人的尔扎都惹?还是那个侦查处的余知检?你告诉我,我现在去省厅反应情况把小涛的档案提出来,咱们不能再让小涛去干那些脏活了!”
“你这是胡搅蛮缠!”黑明辉一拍桌子也站起来,双眼冒火的瞪着宋之田,“这事儿你怨谁都不能怨老姜,四年前,老姜是个什么状况,你不知道啊?还有他林逆涛是个什么脾性,你不知道啊?现在你跑来跟我们兴师问罪,有什么用?眼下最重要的,是姜铎!”
宋之田被堵得一口恶气憋闷在胸口,两眼睛刀子一样鼓出来戳在老姜和老黑身上。三人僵持了半晌,他却先败下阵来,捏紧拳头再猛砸了一下会议桌面,又坐回办公椅内。
黑明辉老管不住想掏烟点上放嘴里的手。但摸索了半天,浑身上下只摸得出一盒口香糖,姜明远老早就把烟戒了,宋之田从来不抽,他只得悻悻的打开盖子倒出来几颗,往姜明远和宋之田跟前递了一递。边嚼着口香糖边问:
“老姜,丽红怎么办?”
姜明远一愣,低声说,“今早去省城了,小张安排人送去的。我三叔一家住在省军区干休所,门禁严格,我也给她交待过没事别乱跑,多在家陪陪三叔三婶,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黑明辉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姜明远却低头沉默着又揉起太阳穴,再抬眼看向气哼哼的宋之田。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看守所的日子再怎么过得艰难,也比让小涛在外面晃荡着强。至于姜铎的情况,就咱们三个加上张程勉知道就行了,他那么大个人了,咱们几个老骨头再为他着急上火,也解决不了他当前面临的问题。眼下,还是得抓紧时间把余处长交办的这几个事情给处置妥当了,我现在不能跑不能跳,据枪没一会手就哆嗦的厉害,俨然就是废物一个,只能辛苦老哥几个多出去跑一跑查一查,尽快摸排出线索。”
听见这个,宋之田心里堵得更难受。
黑明辉则皱起眉头狐疑道:“昨天你不是已经安排好了么?两人一组去彻查许久湖八年前在临潭的活动轨迹和社会关系,咱俩来分析整理许久湖老街住所的勘查笔录和他姘头的讯问笔录……”说到这,他却顿了一顿看向宋之田
“哎!宋之田,你今天不是应该跟着蒋松去东山村排查许久湖的社会关系吗?怎么又会和我们队小丁一起跑去看守所?你这人越老还越来劲了是吧?谁的安排你都听不进去!”
宋之田白眼一番满嘴跑火车:“你们队那小丁侦讯经验少、办事不牢靠,他害怕小涛忽悠他,专门请我去给他镇镇场面。”
黑明辉信了他才有鬼,啐了一口唾沫高声骂道:“你老糊涂了吧?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要拎不清轻重缓急你趁早直说,我给你去二院挂个床位治治你的老年痴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