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也不必这般介怀,但我属寒门子弟,还是讲究些好!”郑蕴也不是想以孝显名,只是世家子弟做了些不合适宜的事,是狂狷不羁,他们这样的便是不识礼数不堪造就了。
何况像他这般茹素只是不功不过,还有结庐守孝的!郑蕴歉意的看着卫舟:“你不必如此,只平日里莫教人看见便好!”
卫舟这才才知道,家里不是吃不起肉,是不能吃肉的,这下他拿玻璃碗换来的钱,想买些肉给家里人补一补都不成了!
可毕竟阿茂小孩家家的才大病一场,郑蕴看着也虚弱得不行,两个都是少营养的,这样吃素身子会大亏的。
于是卫舟便想着,肉不能吃了,吃些牛奶总比没有好吧!牛奶出处自然是还未产子的妞妞身上。
卫舟有些歉意,他自觉已经毕业要工作的人了,外表虽然缩水,但内里年纪到底比郑蕴大,平日里把自己当长辈,很努力的在照顾人家,却还是行事不周,做事不全,他面上无甚表示,却默默决定此后要同兄弟两个同吃同住,不沾荤腥。
去县城回来后,卫舟便把换来的布匹一半交给郑蕴,当做生活费、住宿费,郑蕴皱眉看了卫舟半响什么也没问,收下了。卫舟舒一口气,省下腹内想好的解释。
卖玻璃碗总共得了十三贯,买牛的时候花了两千八百钱,其中八千四百二十文钱换了布,他给郑蕴的是八匹细棉,火麻、生娟各一匹,剩下六匹细棉,一匹火麻,一匹生娟,还有那两匹粗棉便自己用了。
十匹细棉,又要了两匹粗棉,两匹火麻,两匹生娟,共计八千四百三十文钱。
卫舟拿出一匹细棉、一匹粗棉、一匹火麻托隔壁三婶帮忙做衣服,请她用细棉做里衣,粗棉、火麻做外衣,细棉穿着舒服,粗棉穿着在家里做活,火麻穿着在田地里做活,还特别送了一匹粗棉给三婶作为报酬。
三婶都没用过粗棉,不肯要:“这家家户户都会做衣裳,怎么还能要一匹布,你能把做衣剩下的碎布条给我就好了。”
“三婶,前些时间二郎没回来的时候,我不经事,都是您忙里忙外的帮衬,近日家里家外也多亏您看着。”
两个人来来往往好一顿拉扯,卫舟凭借着现代时观摩亲戚寒暄的经验以及少年郎的一把力气,总算把布匹堆给了三婶:“三郎也大了,很该添些好衣服,这粗棉穿着比火麻舒服。”
衣服做好后,这一阵农忙也过去了。郑蕴难得出门,请万家村村长开了祠堂,把卫母的殇日写进族谱,又请了村里人吃饭,算是道谢,而后正经将闭门苦读的打算道出来。
几位族老闻言仿若松了一口气,俱露出欣慰的神情,其中一位族老道:“二郎,不是我们逼你,只咱们乡里中只万家村最弱势,隔壁两村,曹家山村仗着是本地大族,儿郎众多,行事蛮横,崔家湾又据闻同世家崔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两方都上下打点,每次徭役咱们万家村的男子被安排的都是最苦最累的,好些人都没能回来。”
另一位族老赶忙道:“是啊,二郎,咱们现在的希望可就在你身上了,村里后生中,唯有二郎你会读书。”
几个族老打开了话匣子:“二郎有大才,不比曹、崔家的弟子差,只时运不济罢了。前些年二郎刚要去考秀才,便传来秀才不取士了,恰又逢二郎父亲郑旺去了,二郎要守孝,现在二郎母亲又去了,又得耽误三年。”
“但愿下次二郎能顺利参与省试,莫再出事端了。”
“等二郎过了尚书省考试,授了官,咱们日子就能好了。”
郑蕴面色平静在一旁听着,既看不出被人夸耀的骄矜之色,亦看不出被全村人赋予众望的压力,等所有族老说完,才平平道:“必不辜负族老期望。”
这一切卫舟也在一旁看着,但他人情世故本就一般,又初来乍到不大懂这里边的规矩,因而心里虽有疑惑,但万事只看只听,不敢多言语。
此后郑蕴果真专心在家苦读,轻易不出门,郑家门上也挂着白,不再和他人走动,乡里人家倒是常常会送些吃食过来,多是卫舟接待。
郑蕴闭门苦读,农活也忙完了,卫舟反倒无所事事,开始思考自己的职业规划,虽手里还有一贯多钱,但他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卫舟还特意找村长打听了,当年本朝建立之初,江南水患,又刚结束战乱,各地人口不一,万家村祖辈是在这种情况下从别处被强制迁过来的。
虽然当初给迁民人人分了百亩良田,还允诺过三年免税,但到底故土难离,老一辈寿命都不长,到了后来,当初给万家村的福利慢慢都没了,村里人也是各处而来不怎么团结,与本地人相识不多,因而常常受其他乡里人欺负。
后来还是郑蕴的爷爷当村长时,强硬各家各户不许再私祭,又自费建了村中的公共祠堂,这才慢慢将万家村整合。
自科举制开始郑家便鼓励村里人习字读书,但一来很难找到愿意来教导农家子的先生,二来大家资质大多普通,对读书的好处也没有概念,这么多年来,万家村也没供出什么人才,到底还是有人认了些字,村里人也多了些门路,能去镇上找些清闲劳作。
☆、8
郑母去后,郑家留下的永业田不多,郑蕴的授田还得等两年。现在的郑蕴还不算有功名,也不能免税,阿茂人还小,吃的少,离着人头税的年龄还有些日子,可以暂时忽略。
卫舟因是结契住在郑家,没有永业田可授,却也是要纳税的,虽然按照此时的规矩他的税应当由郑蕴担负,但卫舟自认是个成年人,怎么也不好意思让一个未满十八(实岁),刚刚父母双亡的少年人帮他纳税。
此时除了夏秋两次田税外还有缴布匹,他们家一门三个男子怎么会织布,这一块便得花钱买的。
把钱数了一遍,怎么算着,他们顶多过到年末,能不能过个好年都未必。此刻卫舟全然忘了郑家,只顾着计算自己个人的产出。
卫舟到也不灰心,他好歹也是个穿越者,总不能养不活这一家三口。
他大学学的是高护,若是当年挣点气考上医学院,也能在古代混口饭吃,但这时代显然是没有高护专业对口的职位,不过好歹有些基础,可以去郎中当学徒试试。
他又想想自己有什么特长,首先他不是吃货。卫舟自己也奇怪,在现代那样物欲横流、吃货盛行的时代,他居然不是吃货。
卫舟对食物的态度处于‘好吃的东西,不吃他也能过,不好吃的东西,皱皱眉也能吃’这样的状态中。
因而既没有因为美食锻炼出一手好厨艺,也没有因追求美食四处流浪、因而见识什么不同凡响的事。穿越者利用吃食谋生的路子看来是走不通了。
他当初为了挣生活费倒是趁着自媒体时新运营一段新媒体号,还会一点点PS,各种软件工具都会一点皮毛,一个人能干文案、美工、运营、技术几个人的工作,虽然趁着红利期小挣过一笔,不过后来红利期过了,又受到各种直播平台冲击,挣得钱慢慢少了,他的水平又达不到次次出爆文的地步,干脆就把号卖给别人引流,没做了。
不过这些练就出的本事是自己的,卫舟本来想以后工作了,平时还能兼职帮别人做做美工、广告....屁,这些技能穿越了有毛用。
卫舟又想起当初祠堂里听到的村长同几个族老的交谈,觉得这个时代真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又见郑蕴郎闭门苦读时邻里乡亲仍然不玩往来,常常送东西,虽然有郑家祖辈的关系因素,但也说明了郑蕴这个读书人在这个时代的地位。
只凭祖辈的关系,邻里人家虽然会照顾郑蕴,但多出于怜悯爱惜,未必会对一个少年人这么尊敬信重。
士农工商,便是理科出身的高护男也是听过的,这年代最好的职业莫过于读书入仕。
卫舟穿越前成绩也好过一段时日,不说是顶尖的那一批,也是挂在尖子生后边追的很紧的。
只是高二高三最关键的时期,乍然闻得自己身世有异,传闻中不知道死到哪里去的生父竟然骗了某个有钱寡妇的钱,开着豪车归乡,而传闻中日子难过、苦命且有诸多难言之隐的生母,实则嫁人后都生了两男一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