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些真情实感的执着举动,如今说来桩桩件件都觉得有趣兼傻气,可每个人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便又像回到了那些青春年少的时节,每一份傻气中都透露着可爱。
“哟,已经来了这么多人了,我还以为我来晚了呢。”
洪亮的声音横空挤进了谈笑中,众人闻声一瞧:“正说着你,你可就来了!”
温凛像所有人一样,侧过身转向了司远,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几分钟前他还疑心陈彰是用司远诳他赴会,想着自己若是见不到人,应当何时离去。
司远朝着一众人点头,一抿嘴,脸上立时陷下去两个深深的酒窝:“好久不见啊,大家。”
他说着,将提着的两只大手提袋放到吧台上,开始分发伴手礼,女士们收到了香水,男士们收到的则是精油。
对于精油,在座男性的鉴赏水平都属于门外汉级别,倒是女士那边都炸了锅:
“哇,这可是XX最新推出的联名款,只有X国才有售的!”
“你怎么能抢到那么多瓶啊?”
司远被热情地围住,干脆就坐到了昔日的女同学身边:“这都是托工作的便利……”他现在深耕于美容个护行业,且时常出差,相关产品他容易买到手。几个同学一听,纷纷要加他微信,方便以后找他代购东西。
温凛没有参与这一系列话题,他隔着好几个人看向司远,看得目不转睛。
司远比读大学时更瘦,皮肤的颜色也深了一些,气色倒是一如既往的好,笑容和眼睛也一如既往的明亮,与周围人侃侃而谈时看起来自然又亲切……高中时他便是如此,永远能够让周围人享受着他不断散发的魅力。
温凛端起红色的英式茶杯,一口茶水入喉,内中的香草糖浆似乎有些发酸。
这时,忽然有人回过头跟温凛开玩笑道:“学委都这么表示了,班长你有什么想说的?”
温凛放下茶杯,朝人微微一笑:“今天的酒水都算在我头上。”
众人顿时散了半数,三三两两地到酒柜旁挑酒。
司远拿着自己的杯子坐到温凛身边:“还是你厉害啊。”
不同于外人所知的针锋相对,他们俩早在很久以前就开始互相欣赏,偶尔聊天还要商业互吹的朋友,所以司远说这话是发自肺腑,没一点以退为进的矫饰。
温凛笑着摇摇头,眼睛看向他杯子里的果汁:“你不去看酒吗?”
“工作时候喝得多,平时就不喝了。”司远喝了一大口果汁,嘴唇湿漉漉的,“鲜榨的果汁,挺健康的不是吗?”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挑酒的人便又回来了,大家喝得尽兴,七嘴八舌地聊了一个多小时,随后各自结伴去往不同的楼层享受,有的去了雪茄吧,有的去参观主人的珍藏古董,有的去书屋喝下午茶。
一直欲言又止的陈彰,此刻果然出声,邀温凛去楼上包间打桥牌。
温凛眼见着司远跟随其他人走到庭院中,唇角勾了勾:“谢谢,一会儿吧。”说罢便下了台阶。
整个庭院很乱,然而乱得错落有致,露天游廊,假山竹林,清浅的池塘,玳瑁屏风……温凛走迷宫似的四下看了一番,终于找到倚在假山后抽烟的司远。对方的视线投到有些泛黄的竹丛中,口鼻中呼出一股白色的烟雾,丝毫没注意到靠近的温凛。
看了这闲适与寂寥共存的景象,温凛问道:“怎么一个人?”
“总不好当着女士的面抽烟吧。”司远不带犹豫地接了他的话,同时站直身体,从裤袋中摸出一个随身烟缸,“你要不喜欢,我也可以灭了。”
温凛伸出手:“给我来一根。”
司远爽快地递上烟盒:“我以为你不抽呢。”
“抽的少而已。”温凛凑过去,方便他给自己点烟,眼见那橙红亮了起来,他用手夹住烟,轻轻地吸了一口。
烟的味道是醇厚的,后劲儿却有些冲,从鼻腔里游出来,带着凉和辛辣。
看着青白色的浓厚烟气一点一点消失在空中,温凛又开口道:“司远,我结婚了。”
第6章 暗示
司远这才注意到,温凛夹烟的那只手上,居然有一枚铂金边镶蓝宝石钻戒,宝石体积之大,简直让人难以忽略。
“哎,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虽说我去出差了确实也出席不了……”司远因为惊讶呛到一口烟,别过脸咳嗽了两声,“咳咳……新婚快乐啊,回头补份贺礼给你。”
“用不着给。”
“要的要的。从高中到大学的情分了,哪能不给。”司远把烟灰掸到随身烟缸中,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下巴,“你动作还挺快……不过到了这个年纪啊,也是该结婚了。”
温凛垂了眸光:“但是我不想结婚。”
“怎么,还羡慕起我这种单身汉来了?”司远打趣了一句,看他真是毫无喜色的模样,顿了顿道,“明白了,你结婚是你爷爷做的主吧?对方是谁?”
温凛吸了一口烟,缓慢地把烟气吐了出去:“傅家的小儿子。”
“傅家……做珠宝生意的那个傅家?”
“对。”
司远一挑眉:“那不就是高中
文科班那个傅观颖的弟弟吗?我记得他!长得像混血儿,看着干净文气,我觉得挺不错的呀!”
看着司远一副神经大条的模样,温凛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奈与无力:“他是很好,可他的长相和性格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太软太绵,没有事业心。”他隔着烟气打量司远高挑精壮的身材,“我希望我的另一半是优秀的,至少不能比你差。”
“还不能比我差,”司远“噗嗤”笑出声来,“你就知足吧兄弟。有个漂亮太太天天在家里等你,帮你热饭热菜,工作上不顺心有人听你倾诉,给你揉揉太阳穴捏捏肩宽慰你,有什么不好?你找个事业心强的,两个人下班回家累得要死,瘫在沙发里大眼瞪小眼,很舒坦吗?”
温凛心里认定司远才是自己的最佳配偶人选,对这番劝说不为所动:“做饭家里有保姆,想要按摩可以打电话找技师上门。我对倾诉的需求也不强,偶尔同你说两句就足够了。”
司远摇摇头,觉得他这是迟来的叛逆:“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香香软软的媳妇儿晚上抱着多舒坦呐?叫是我现在也没工夫谈恋爱,怕把人冷落了,不然我肯定也找个文静小巧的……”
温凛夹烟的手很明显地抖了一下,只是司远正愉快地畅想自己的婚后生活,未曾瞧见,片刻后才转头:“对不住,本来想劝你的,结果变成我自己胡思乱想了。就我家那条件,看得上我的人怕是也不多。”
“我看得上。”温凛开口道。
“哈?”司远哭笑不得,“你看上我也没用啊?还是说你要来挖我们公司墙角?我小小一个副总监,不知道能为你做点什么?”
温凛的声音穿透烟雾,很轻,却也掷地有声:“我是说我喜欢你。”
司远放下烟,烟雾散去,温凛的脸清晰起来。那上面有落寞的神气,眉间是沉甸甸的阴影,跟他这么多年来所认识的温润、要强、充满自信的温凛大相径庭。
“这么多年相处,你感觉不出来吗?”
对方眼不错珠地盯着他,语气淡淡的,求而不得的意味却一点都不含糊。
司远被画风突变的温凛看得心悸起来,满心的不可置信——温凛帮过他不少,这毋庸置疑,但对方从来没有过特殊表示,他也理所当然地把对方当挚友,过去没什么可回馈的,就是有力出力,如今有了工作,都是把顶好的东西留着送他,比如给温凛的那盒精油,在今天一众礼物中是最贵的……难道对温凛而言,这是对“喜欢”的一种肯定?
他无法面对那双眼睛,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是踢到了假山石。
退无可退,他无措地把未抽完的烟直接摁灭塞进烟缸,说了句“我还有事先走了”,就头也不回地侧身逃离了竹林,留温凛一个人站在原地,自行消化那一腔复杂的感情。
眼见司远慌张离去,温凛顿时后悔了。
口袋里挑了一上午的领带夹没送出去,表白失败,把人吓跑——他又一次在司远面前显露了败相,但是这次之后,很可能再无以后了。
手指忽然传来了尖锐炙热的痛感,他回神去看,指间烫了一点红痕,而烟蒂落在青石板上,冒起了一线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