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鸟+番外(73)

林野懂了，这些都是项敏华的报复。

对她脱离掌控，从优等生变成丑恶同性恋儿子的报复。

林野长叹一口气，整个人快陷进沙发里，整个人沉重得手都抬不起来。

这两天张鷟的态度太好了，对他几乎无微不至，他攻势温柔，像张网一样把林野束缚在怀里。林野贪恋他这来之不易的爱意，却忘了他们脚底的万丈深渊。张鷟有要继承的万贯家产，有光明磊落的前途，有无数飞蛾扑火的爱慕他的女孩，有不能偏离一分一毫的道路要走。

张鷟和他不一样。

林野倚在房门看着张鷟，他当然渴望张鷟这笃定的选择，这是他过去几年想都不敢想的殊荣，他终于得到了张鷟。现在的张鷟不再令林野患得患失，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紧紧粘着赶都赶不走，他们的地位颠倒了，林野终于可以站在被爱者的最高点俯视张鷟。

但他一点快意都没有。

那是无情者才有的奖励。

最先动情的人是他自己。

所以林野不能坦然享受这种“被选择”。张鷟现在选择跟他在一起，失去的太多了，这架天平本来就不公平。当初那个连炉子都不会烧，毛巾都搞不清冷热的少爷为了跟他在一起，活像脱了层皮。

张鷟什么都没了。

可这不是林野想看到的。

林野深深看了他一眼，穿上衣服走了，温柔地扣上了门。

张鷟在门响的那一瞬间睁开了眼。

他在床上坐了很久，无聊了就翻林野放在房间里的书，坐累了就去洗漱冲凉，用林野的那个马鞭草香气的沐浴乳，后来还颇有闲心地打开窗通风透气，雨后的空气清新又湿润，给林野养在窗台的没被淋到的植物浇浇水。时间再往后挪一些了他就去收林野的衣服，庆幸它们没被淋湿，再把它们一件件叠好，放在柜子里，又坐回床上。

他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

张鷟不觉得饿，他也不觉得无趣，不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他就在有林野味道的地方活动，连房间门都没踏出过，手机一直闪烁着消息张鷟也没理，直到它没电关机。

张鷟才发现已经天黑了。

他开始改变策略，坐在卧室的门框边上发呆。

他在等林野。

他又等了两个小时，等到月亮高悬夜空，街道都安静了下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张鷟恍惚着艰难离开林野的房间，看到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个信封。

里面是厚厚的一沓钱，看样子是林野按市价补过来的房租。

张鷟知道了，他等不到了。

林野不会回来了。

外面又下雨了。

第101章

张鷟发信息过来的时候林野还在排练。

梁世雪专业素质过硬，两人组合到一起有太多可能，所以讨论了一晚上才刚定下来要哪首歌。林野舒了口气，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信息，张鷟那条就明晃晃地挂在第一栏——“你忙完了就回来吧，我回学校了，不会再来了。”

林野的心脏骤然被人攥紧了。

“你怎么了林野？”梁世雪还在思考怎么改编才出彩，一抬头就看到林野惨白的脸，“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今天看你状态的确不是很好，别勉强自己。”

“学姐。”林野垂下眼睛，“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人啊。”

“就那种...”林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指手画脚起来，“喜欢到不知如何是好，觉得怎么做都不对，想抓紧他，又想推开他的那种人。”

“吓死了，我刚听前一句还以为你要和我告白，”梁世雪开玩笑调节氛围，“我男朋友可就在外面呢。”

林野闻言也笑了。

“当然有啦，我觉得每个人命中注定都会遇到这么个人吧，太喜欢了，恨不得把所有你能给的最好的东西都给对方。”梁世雪把乐谱放下来，面带深思，“我以前也是这样追过一个男孩子。”

“学姐你这么好的条件还要去追别人？”林野打量着梁世雪面容姣好的线条，她和自己见过的所有女生都不一样，独立、强大，由内而外散发着自信和魅力，加之本身的外在条件就很好，内里还是那种会有明确的目标和节奏并为之努力取得成果的人，很难不让人心生憧憬。

“喂，你能不能收敛点你打量的目光啊，像两道X光。”梁世雪没忍住笑，“你觉得我还挺优秀的？其实我当时也只是个平凡普通的女孩子，希望能做到最好去追求我喜欢的人。我送过便当，看过他每场篮球，也写过情书写过信，认真的去记他的喜好和爱听的歌，但...”梁世雪苦涩地笑了笑，“他还是不喜欢我，我还是没等到。”

“毕业的时候他很认真的跟我道了歉，说谢谢我这么多年的喜欢。我后来哭了很久，但也就那个夏天，现在回想起来也一下就过去了。”梁世雪语气平淡，好像讲的不是自己的事一样，“大家都想听故事，但不想有故事。因为要成为一个有故事的人要经历的太多了，太苦了。”

“那现在这位...”林野下巴扬了扬，看向门外在等梁世雪，玩手机游戏的男生。

“我很幸运。”梁世雪眼睛弯起来，“现在是一个非常非常喜欢我的男生在我身边，我觉得很幸福。”梁世雪沉吟片刻，“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缺憾的话，可能就是在最开始遇到他的时候我选择了逃避，我变得不敢付出，不敢回应，不敢再去对人热情也害怕失去别人的热情，我患得患失了很长一段时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我很想回馈他什么，但我那段时间真的掏不出一丝一毫的爱了，”梁世雪冲门外招招手，眼里闪着点泪光，“我整个人空了，在上一段感情里消耗殆尽了，我给不出任何东西。”

“后来某一天他过来给我送红糖煮蛋，然后面对我的又一次婉拒说，说我应该相信他，也应该善待自己。不应该因为上段感情的缺憾拒绝他，毕竟他不是他，他不是我曾经求而不得的那个人，他是一个想带给我开心快乐的人。”梁世雪笑道。

林野不得不承认他有些羡慕。

“你呢？”梁世雪抖抖稿子，“让我做了这么久心理咨询师，也该知道你到底什么毛病了吧？不然都不能好好排练。是什么样儿的姑娘让你神魂颠倒的？”

“我比你幸运一些，我等到了。”林野笑道，“只不过是个男生。”

梁世雪意想不到地瞪大眼睛。

“他以前是直男，女朋友换的比衣服还快，家里有钱长得还帅，他有一双我见过的人里最好看的眼睛。我以前真的很喜欢他。”林野想抽烟，想到身边的女孩子便忍住了，他摩挲着黑色的烟盒，“我跟他一起旅过游，一起打过架，抽一样的烟，睡过同一张床。但因为种种原因，我们分开时闹得很难看，连朋友都没得做。”

林野没忍住笑，他才发现他和张鷟的故事有一天可以简明扼要成这样，好像那些难捱的过去可以一笔勾销。上下嘴唇一碰，一句“以前”，对方就是个故人。

“我其实没想到会和他在这里重逢，造化弄人吧，”林野左腿蜷起来踩着凳沿，他白皙沉静的脸颊轻贴膝盖看向梁世雪，“说来也是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追求我，但就是发生了。他开始送我礼物，开始想尽千方百计见我一面，会为我出头替我打架，天知道他以前就是个腰缠万贯的‘和平大使’，宁可给小混混钱都不想打架，就怕衣服被弄脏。”

他把那根雪茄烟掐了又掐，“他开始做以前那些我才会做的事，不管我如何冷淡都不会放弃。甚至花了好多钱买了个单间公寓，找各种关系就为了让我租，房租是市价的三分之一。我说可能不会再喜欢他的时候他难过得天快塌了，我从没见过他那种表情，但还是没走。”

“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他。”

“他付出的东西比当时的我多多了，他竟然和家里出柜，断经济断前途断未来，就为了站在我这边。”

“或许他心甘情愿，你可以试着接纳他？”梁世雪看着林野微红的眼眶开口安抚他。

“...心甘情愿，”林野一哂，“他也说过这样的话。可我怎么敢？”

“说什么为了他好，想让他回到以前的生活，其实都是因为我胆小自卑罢了。”林野按下打火机，火焰的温度让他感觉到自己眼眶里的液体正在蒸发，紧得发疼，“我好怕。我怕辜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