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怿恒发现缩成一团的廉州,一手提着无力的小辫子非洲人当自己的肉盾,一手去拉廉州。此时非洲军火商已朝自己的同伙开了好几枪,那人全身都是深色的血窟窿。非洲人发现自己误杀了同伴,更加疯狂地扫射,廉州像一只受惊的鸟拼命往姜怿恒怀里躲,姜怿恒使足力气把他拽到门口,两人躲到包间的墙壁外侧。当姜怿恒甩了充当肉盾的、全身血红的非洲大汉,子弹的共振使酒楼的玻璃一起震动,楼上楼下几百块玻璃窗同时碎裂,像冰雹砸上屋檐的声音。姜怿恒把廉州拥到怀里,也捂上自己的耳朵。
包厢里丧心病狂的非洲人正在制造地狱,包厢外地狱的制裁者闻声赶来。
沈可屹带着刑侦队警察从一楼跑上来大喊:“不许动,警察!放下武器!”
他带着徐嘉迅和其他警员冲到包厢外侧,尾随其后的还有刚刚出院、尚未恢复职务的项镜淇。姜怿恒一看到警察赶来,没等怀里的廉州反应,直接踢了他一脚,两人同时跪在地上。
“里面有我老板,先救他!”
姜怿恒的话与其说是求救,听上去更像是命令,他太善于在紧急情况下利用细小的动作引导他人注意。他料到警察会上来干涉,他不能有过多动作,又要让警方快速搭救包间里的人。当然,这个搭救目标主要指罗盛和义胜堂,洪信帮的死活与他无关,他想要保护的人,已经在他身边。
风满楼枪声大作,楼上楼下的客人都闻声跑出,慌乱的人群奔向一层。沈可屹安排两名警察指挥民众撤离,他带领其他人,沿包间靠近楼梯的那侧外墙站好。等包间里火力渐小,沈可屹一挥手,示意三个人冲到门的另一边。这三个人包括拿枪的徐嘉迅,不包括守在这支警察队伍末尾的项镜淇。
项镜淇出院后还没回特警队报道,原则上此刻他不是警察。但情况紧急,没有人或者说不敢有人,把特警队的干将当旁人处理。
沈可屹率领警队跑到楼上时,他也跟着上来了。他没有武器,站到其他警员身后。沈可屹示意队员行动时,特意瞪了一眼项镜淇,那眼神警告的意味甚重。
等几名警察冲到包间门的另一边,其他人向包间内扫射以掩护队友,项镜淇听着尽在耳边的子弹呼啸声,枪身的金属战栗声,心中有种冲动,愈演愈烈。
此刻包间门两边都被警察围堵,还有一人按沈可屹的指挥,看制住姜怿恒和廉州。那两人做缴械状跪在地上,姜怿恒的身子挡在廉州身上,替他护住警察的枪口,脑袋里全然想着另一番事情。
包厢内火力有限,加之警察参与,罗盛和刘佰瓒都不会火拼,此刻只需等非洲人的火力耗尽,这件事自然了解。他这么想着,内心有一种隐隐的轻快,完全没注意到身侧的廉州。
那我们的主人公廉州,此刻在想什么呢?
事情的进展太快了,快到廉州来不及反应。从挑衅非洲女人,到被非洲男人暴打一拳,短短五分钟,姜怿恒设好局、引起乱、招来警察,廉州却像只受惊的松鼠,除了躲在姜怿恒这棵大树下,什么都没有做。
小腿的伤口不停作痛,他嘴唇哆嗦,一只手抓着姜怿恒的衣服。非洲军火商胡乱开枪时,他躲在墙边小柜后面时,酒店的玻璃窗与枪弹齐震时,这些未知的、可怕的,却也细碎的、短暂的瞬间,廉州什么都来不及做,却也被另一个人保护着。
廉州忍着疼痛,抬起头,看了一眼根本没在看他的姜怿恒。那人额上有汗,脸色涨红。姜怿恒注视着包厢门口,他应该在担心屋里的罗盛,和他的义胜堂。
而姜怿恒本人,在廉州身边。
廉州忽然回忆起过往种种。且不说姜怿恒答应带他去东北看雪,且不说金猎马大桥水下的深吻,单是廉州第一次和姜怿恒相遇,听见他的名字、看见他的脸——单是这些零星的片段,廉州终于明白一个道理:
世上任何事都可能成为地狱的萌芽,一张脸、一句话、一次亲吻、一个承诺,如果不能忘掉,就会教人发狂。①
然而眼下的形势没给廉州太多发狂的时间,包间内火力渐小,沈可屹带领的警察开始反攻,他们以包间外墙为掩护,不时向包厢内开枪。警察有所顾虑,不敢直接往人身上开枪,只能象征性地射击天花板和地面,等待支援到来。
这一幕让“围观”的项镜淇失了耐心。他多日没有摸枪,心痒手也痒。不过他尚有理智,现场由沈可屹负责,他只能盯着那群作战的警察,毫无办法。
在特警队训练多年的项镜淇,并不是嗜枪之徒,他的观察力和敏锐性同样突出。就在沈可屹指挥作战,徐嘉迅“胡乱”开枪时,唯独项镜淇注意着包间外面的人。
包间外还有谁呢,自然是投降的姜怿恒和廉州。廉州因为枪伤和那点自怨自艾的情绪,早把刘佰瓒忘到十万八千里以外了,可姜怿恒万万不会忘记罗盛。
警方的攻击实在太弱,姜怿恒既担心又无奈。义胜堂里有的是人为罗盛出生入死,这些人顶个一时半刻还行,若持续时间过长,他怕包间里突生变故。他安静地跪在地上假意投降,实则观察着包间门口的一举一动。
第93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下)3
他先看向徐嘉迅。徐嘉迅打枪的姿势不赖,但身体僵直,在战场上过分紧张,命中率肯定不高;徐嘉迅旁边的年轻小警察,满脸惊恐,一看就是入队不久,经验不足;再看沈可屹,沈可屹好歹是越城刑侦队队长,枪法肯定不俗,奈何他要观察局势、排兵布阵,这些都分散了他的专注力。
还剩下谁呢,还剩下谁能一枪制敌,早点结束这纷乱的枪战?姜怿恒的眼睛不自觉地移向了站在警察队伍最后的项镜淇。
项镜淇是当年暴雪行动中,特警队派来教授射击课的教官。姜怿恒清楚地记得,在某次学员们促成的枪击比赛中,项镜淇用成绩征服了所有不服气的人。
姜怿恒盯住没拿枪的项镜淇,与此同时,那个人也注意到他。他们的目光甫一交接,姜怿恒就计上心头,他眼神微亮,项镜淇注意到他异样的眼神,全身戒备。
突然,姜怿恒站起身,抢了他身旁警察的枪。项镜淇立刻冲过来想要制止,姜怿恒却把枪扔给了他。
姜怿恒刚扔出去枪就被身后的警察袭伏在地,项镜淇接过枪后有一两秒的停顿,包间内一颗子弹打来,他匆忙向后闪躲。待他端着枪靠向墙边,沈可屹激动地叫道:“你不许动!”
沈可屹担心项镜淇刚出院身体较弱,同时项镜淇身份特殊,他既不是刑侦队的警员,目前又尚未回归特警队。沈可屹想表达的意思很多,表达出来的效果却很差。这句话听起来向对罪犯发出的命令,项镜淇骨子里也是个自信过头的人,哪听得了这般告诫。
他想都没想,待包间内火力稍弱,选了个合适的时机凑到门边,锐利的眼睛一扫,连续开了三枪。
风满楼的这场枪战,终于在项镜淇三声枪响后宣告结束。非洲大佬被项镜淇当场击毙,其中一枪贯穿左脸,一枪打中胸口。随后支援的警察赶来,救护车带走了受伤人员,包括廉州,一男一女两个非洲人,几个地下社团同伙,其他人没受伤的人都被带到刑侦队。
义胜堂和洪信帮的人分开接受问话,沈可屹亲自审讯罗盛。罗老头整个晚上都僵着脸,表情恶狠狠的,在律师来之前一语不发。
徐嘉迅带着另一组人审讯刘佰瓒等洪信帮的人。好好的结交、赚钱、发财的机会,转眼间变成结仇的枪战,刘佰瓒目色沉重,心事重重。
除了以上两组人马,我们击毙敌人的项镜淇项警官,按规定也要接受审讯。两名警察为他做了笔录,项镜淇仔细交代事件经过,很快就结束问询。
他走出审讯室时,刚好遇见被押来的姜怿恒。两名警察带着他到另一间审讯室门口,一名警察敲门进去,另一人在门口看人。姜怿恒目光一扫,正好看到项镜淇。
项镜淇是特警队一线,姜怿恒现在的工作也勉强算是“狙击手”。狙击手在射击时,心思集中,眼睛都聚焦在一个目标上。由于职业习惯,姜怿恒和项镜淇互相注视时,目光都十分严肃。
他们两人的交集说多也多,但说不熟也是真的不熟。当年暴雪行动培训时,姜怿恒成绩不突出,性格平淡如水,项镜淇对他留意不多。多年不见,那人被查出黑警身份,坐了牢,出了狱,几次行动现场对峙,甚至项镜淇受伤住院很可能都是拜他所赐,回想刚才在风满楼的那场枪战,姜怿恒突然丢给他手|枪,到底是好心相助,还是另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