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嘣——!!!”
炸弹的爆裂声高鸣刺耳,夹杂在火焰中的渣滓、废屑哔剁作响。待巨大烟雾慢慢散去,训练有素的特警队员迅速冲进屋内。令人意外的是,没有反抗、吼叫和呻|吟,预想中的打斗、杀害都不存在,迎接他们的,是一群跪地缴械的匪徒。
项镜淇指挥特警队快速制服这帮人,几名队员用枪指着高喊“我投降我投降”的男人,另几人发现军火后检查武器,还有几人搜查其它房间。
项镜淇站在最中间,听着小混混们大喊“救命救命”、“别杀我们”、“警官警官我们都是好人”,心中升起疑惑。
暗影加烟雾再加谨慎,戴着特警队头盔的项镜淇,并不能立刻完全看清屋子的结构。那些潜藏在暗影中求饶的匪徒们,项镜淇也不能看清每一个人的面貌。
预想中可怕的战场,一下变成救援现场,他目光点过一个个倒戈的小混混,想努力辨清他们是真伏法,还是假求饶。
“项队长,这里有人质!”
去里间检查的队员架着一个人出来,项镜淇看清是廉州,暂时放弃对古惑仔的怀疑赶紧问:“廉州你没事吧?我是项镜淇!”
“项教官,项教官?我没事……我、我眼睛看不清了。姜怿恒呢,姜怿恒在吗?”
廉州双眼布满血渍,慌乱地左右乱瞟,项镜淇顿时明白,方才那份困惑来自哪里。
他再度把头转向轻易就范的一群匪徒身上,这些人虽然伏法,表情并不沮丧。没有武力冲撞,更别提火力交锋,放弃走私军火,人质亦安然无恙,好像有人在暗中操纵一个局,请君入瓮。
还有一个警员,姜怿恒,他在哪里呢?
姜怿恒偷偷藏了把小手|枪,躲在鸡皮一个手下身后,压低了身子。他的心思非常复杂,这种复杂从他谨慎的面容窥不出一二。
他看着特警队破门而入,为首的指挥官较其他警员个子略矮,不过威武霸气不输他人。
——姜怿恒离开地下社团后,对帮派斗争经历甚少,除罗爷之外的义胜堂,他都是不熟悉的。他很早之前见过镇叔,然而对镇叔手下的营生,对鸡皮,对他们和陈吉的勾当,一点都不了解。
特警队冲进屋内挟制住匪徒,有个穿防爆服的人毫不留情遏制住姜怿恒的肩膀。为首的带着头盔的警察在观察四周环境,姜怿恒垂下眼睛,尽量避免与他直视。
——他是本着保护义胜堂的心思让鸡皮弃货,或者说,他是卖罗爷的面子保全鸡皮。可镇叔、鸡皮,真的是他的友军吗?也许并非如此。帮派内斗对地下社团来说如同家常便饭,18门里的社团,为争名逐利手刃兄弟的不在少数。同廉州亲近的刘佰瓒就是最好的例子,洪信帮为争坐馆,刘佰瓒的父亲被自家兄弟所杀。
有名特警队员从卫生间里带出了廉州,那人眼上是血,衬得脸色更是可怕的惨白。他问带队的警察——原来那人是项镜淇——问他有没有,看到姜怿恒。
姜怿恒参与这件事后,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千百次地后悔自己的决定。而这紧急关头的最后时刻,他终于为鲁莽的行动找到了一点理由。
活在黑暗里的人很少见过善良和回报,仅一点热忱和关心,都会让他们感激涕零。姜怿恒达不到为廉州小小的挂念恸哭流涕的程度,但起码他坚定了信念。
他决定放弃鸡皮,放弃鸡皮的货,放弃镇叔的这些手下。他决定为廉州,暂时放下自己赖以生存的世界。
第34章 龙潭虎穴5
突然间一切都停止了,时间和意识都泯灭了,全部声音都静下来。在晃动的光影里,在廉州急虑的话语中,在项镜淇防护头盔的视野里,有一个半明半暗的视线,像点燃炸弹的火引,“突”的亮了。
只听一声突兀的枪声,屋内的情况像挣脱铁链的野狗,刹那间面目全非。匪徒们以为有警察开枪伤人,特警队员以为匪徒们暗中抵抗,一时间枪声、叫骂声、物体碰撞声此起彼伏。
“给我打!给我打!妈的不要脸的臭警察!”
“特警队掩护!保护人质!——”
两方的指挥都在乱中作战,鸡皮手下的人分抢了枪支胡乱扫射,项镜淇一边躲避子弹一边指挥御敌。
廉州在混乱中被人拉到墙边,他耳边是特警队员的切齿声,那帮小混混的咒骂声,脑子里想象着枪林弹雨,又急又气。
他刚才在卫生间独自待着,从鸡皮对陈吉迫害的恐惧中脱离出来。眼睛瞎了,心却明白了。廉州承认以前太莽撞,太夸张,趾高气扬。一线战斗带给他的是恐怖和难堪,自视甚高的他竟会被吓得流泪,还脱口叫姜怿恒救自己,他真的太懦弱了。
不过他到底是刚离开警校的小年轻,和歹徒作战的经验少之又少。没有队友,没有救援,没有武器,除了求救也别无办法。
此刻廉州是清醒的。他有队友,有师长,他想证明自己,想抹去方才胆怯的形象,还想着这危急情势中,仍有一人生死未卜。
一想到这,他在黑暗中有些着急。他手指胡乱地摸,刚触到身边人的警服,忽然被一只手牵引着,摸到了另一个身子。
“项教官?……”
他疑虑地问,入耳的声音说:“不,是我。”
廉州都没察觉自己笑了。在杀伐和流血中经历了许久,他身子没有脱离危险,心却先感动了。他不希望姜怿恒死,尤其不希望因他而死。他嘴上没说话,身子却倾向他一边,好像用这种方式固定住姜怿恒似的。
“项教官!”姜怿恒叫了一声,他没有离开廉州的意思,示意对敌开火的项镜淇,想要一把枪。
他方才引起混乱用的手|枪,早擦净了指纹扔掉。项镜淇明白他的意思,从身上取下一把枪给他。
姜怿恒接住手|枪,他目力极强,在硝烟弥漫中,一下找到鸡皮。
有倒地的匪徒,有中弹的人怪叫,有濒死的哀嚎。姜怿恒稳稳地伸出一只胳膊,举起枪,瞄准了对面的鸡皮。
他的另一只胳膊被廉州紧抓着。那人由于看不见,咬紧牙关,像护着什么宝贝似的,死死抱住身边的人。
姜怿恒不知他怎么了,也许是害怕枪战,也许是害怕黑暗,也许是害怕身边没人。
真正的安全感,在于清楚自己是谁。姜怿恒很清楚,他抽出廉州紧搂的胳膊,换了另外的动作,从后面,几乎是抱着他脑袋的姿势,用手挡住他的眼睛。
他忘了廉州本身就看不见。他对他说,亦是对自己说:
“别怕。”
姜怿恒瞄准鸡皮,开了第一枪。砰!
——别怕,你是在保全自己。
姜怿恒瞄准鸡皮,开了第二枪。砰!
——别怕,你是在维护罗盛。
姜怿恒瞄准鸡皮,开了第三枪。砰!
——别怕,你是在保护廉州。
砰砰砰三声枪响,隐没在特警队员和鸡皮手下的混战中。廉州被姜怿恒遮住眼睛,可全身上下都在颤抖,激动异常。
那一刻姜怿恒都被自己感动了,以为自己真的是警察了,真的在做正义的事情,真的在惩治罪犯。
而事实呢?
那三枪下去,鸡皮抽搐着身体,满身污浊的血迹,逐渐失去光亮的眼睛一直盯着姜怿恒。直到倒地最后一刻,那凶厉的目光,似诅咒一般。
他好像在说,姜怿恒,你为了一个警察伤了社团的人,你以为你在和旧世界决别吗?
不,你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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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树岗旧楼的走私贩们,一共三人死亡,一个是陈吉,一个是鸡皮,还有一个鸡皮手下。其他地下社团的余党们全被抓回刑侦队,三箱走私军火被警方缴获。沈可屹带领的人当晚几乎没睡,调查、审讯、记录,连被带回来做笔录的姜怿恒也熬了整宿。
刑侦队调查后得知,这帮人属于义胜堂镇叔手下。警方还没来得及问供,一个号称受罗爷之托的律师出面,要为这些人保释。
镇叔手下被押到警局后,因为失去大哥,茫然无措,不敢吱声。直到律师接见,大约跟这帮人中一个上了年纪的小混混谈了半个小时,之后这帮人将军火走私、杀害陈吉的罪名全推到鸡皮身上。
审讯的过程异常顺利,鸡皮手下们口径统一,都说鸡皮觊觎镇叔的位置,偷偷联系陈吉走私军火,结果陈吉交货不实,鸡皮一怒之下杀人泄愤。至于姜怿恒和廉州,他们是偶然闯入的外人。小混混说姜怿恒谎称自己是罗盛手下,鸡皮不敢轻举妄动,之后特警队闯入,枪战后鸡皮被射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