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内心压抑了半天的情绪,到这时才无所顾忌地从眼中倾泻而出。
心疼。煎熬。失望。
余生,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是不肯对我说实话?
你知不知道,当我从别人那里听到关于你的事情的时候,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我宁愿这些事是由你亲自来告诉我。
难道如今你连真实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你问我是不是不爱你了。那你呢?你对我就一如从前吗?
我们两个谁都没资格去指责谁。
可在目前这种状况下,我也无法再对彼此之间的问题视而不见。
如果我还想让你好好活着的话……
聂倾的思绪越飘越远。
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开到小区门口了,差一点怼到人家门禁的栏杆上。
“阿生,醒醒,到了。”等把车停在楼下,聂倾伸手推了推余生。
“哦……”余生窝在座椅上应了一声,人却动也不动。
聂倾只好扳住他的肩头又晃了晃,“起来了,先上楼。”
“别晃……晕。”余生大半张脸都在聂倾大衣底下埋着,声音听上去闷闷的,“阿倾,我发烧了。”
“不是快好了么,怎么还会发烧?”聂倾虽然嘴上这么说,手却已经伸了过去覆上余生的额头,果然有些低热。
“感觉怎么样?”聂倾又低头去查看余生的状况,轻声问他:“很难受吗?要不要回医院?”
“不用,你让我再躺一会儿就好。”余生眼皮动了动,“我真不是故意逃避问题,最近几天老这样……”
“……我知道。”聂倾说完就定定看着他。
片刻后,聂倾开门下车,走到余生那一侧打开副驾驶的门,躬身将人抱了出来。
“大庭广众之下……”余生这句听上去更像是在陈述事实而不是抗议。
聂倾没给他回应,径自抱着他上楼,一直到家门口才把人放下,然后用一只胳膊圈住他,另一只手拿钥匙开门。
“唔……”当余生被聂倾放到床上时,脑袋又是一阵晕眩,忍不住闷哼一声。
“你先睡一觉。剩下的事等你醒了我们再谈。”聂倾拉过被子给他盖好。
余生几不可闻地答应一声,再下一秒他就一动不动了。
这会儿刚到中午。
聂倾起了个大早,早点只吃了一个鸡蛋灌饼,撑到这阵已经饿了。然而家里已是弹尽粮绝,连一丁点能垫肚子的东西都没有。
聂倾低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余生,实在不放心留他一人在家,因此想想就放弃了独自外出觅食的计划。
他贴着床沿轻轻坐到地板上,然后打开手机调出一封邮件。
这是几天前,池霄飞托禁毒支队的熟人帮忙,给他“偷”出来的。
聂倾自收到这封邮件那时起,已将它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遍。他已经能把邮件内容倒背如流了,可还是会忍不住点开。
因为,就算是看了这么多遍,他依然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这里面所写的全部内容。
邮件里其实是一份调查报告。
一份关于在y省及其周边地区活跃多年的某跨国贩|毒集团的调查报告。
报告显示,该贩|毒集团从2007年年初开始活动,到目前为止已经进行过多次重大毒|品交易,给y省乃至周边数省的社会环境带来极其恶劣的影响。
y省警方也曾多次组织抓捕行动,然而对方行事十分狡猾谨慎,警方没有一次接触到该集团的核心成员,抓回来的都只是些听人使唤的小弟而已,能掌握到的关键信息少之又少。其中,由y省公安厅直接领导并指挥的一次抓捕行动,是历次行动中规模最大、结果也最为惨烈的一次。
2009年,6·29行动。
在那次行动中,由于警方内部消息事先遭到泄露,有关警力部署的具体安排全被对方知悉。原本是警方要对毒|品交易人员进行包围抓捕,却没想到反遭人伏击。
最终,平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警力遭受重大损失,队长余有文和另外四名警员当场身亡,还有十几名警员受伤。
不幸中的万幸是,市局禁毒支队当时比规定时间晚了将近五分钟才抵达现场,避开了冲击最为猛烈的时段,并且和剩下的刑侦支队警员一起控制了局面,好歹没让伤亡继续扩大。
可在事后,所有人都感到奇怪。
行动计划中分明没有安排刑侦支队出警,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交易现场?
还有,公安出警极少有“迟到”这么一说,为什么原本该在计划中的禁毒支队来晚了?
据后来刑侦支队回来的人员讲,余有文在那次行动之前也没有说明行动的具体目的和内容。所有内情只有他一个人知晓,其他人只是听命行事。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余有文之后被判为警队“内鬼”时才显得更加“证据确凿”。
可这真的是事实吗?
余生,你想查清楚的,就是这里面的内情对吗?
可是调查真相的方式有很多种,你为什么偏要选择最极端的那一个?
聂倾放下手机,仰头无力地靠在床边,只觉得身心俱疲。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么……”聂倾不自觉地喃喃出声,“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阿倾?”刚刚还在“沉睡”中的余生,这时忽然翻身坐了起来。
聂倾回头看向他,眼底痛苦的情绪还来不及完全掩盖,因而声音里的冷淡听起来就没那么可信。“你又装睡?”
“嗯。”余生难得没有辩解也没有掩饰,居然是很磊落地承认了。他目光透亮地盯着聂倾,问道:“阿倾,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你怕——”怕我知道什么?
聂倾本想这么回答。可是话到嘴边,他却蓦然感到一股难以言说的疲惫,忽然就不想再和余生这么相互试探下去了。
“你自己看吧。”他直接把手机递给余生,自己默默地闭目养神。
“这是……”余生慢慢往下翻看着那封邮件,越翻脸色越难看。
而就在他看到报告中的某一行字时,表情便彻底僵住了。
只见那上面白纸黑字地写着:
当前贩|毒集团核心成员——老大吴燊,老二陈芳羽,老三余生。
“呵……”聂倾突然讽刺地笑了一声。
“三哥。我以后,是不是也得这么叫你了?”
Chapter 104
人常常会试图掩饰在外人看来显而易见的事。
虽然这种做法在旁观者眼里显得十分愚蠢,可当局者总是乐此不疲。
有时候甚至连当局者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在掩耳盗铃,却又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比如此刻的余生。
当被聂倾一语揭穿后,他的第一反应还是迅速反问一句:“什么三哥?”
“你说呢?连叙不是一直这么叫你吗?”聂倾冷冷道,“我之前虽然也想到过,这应该是你们组织内部的地位排序。但我没想到的是,居然真是一个贩|毒组织。看来之前秋队长去查你,也不算冤枉。”
“阿倾,我说过,我没做过不该做的事。你不相信我吗?”
“你还有让我相信的资本么?”聂倾突然回身,目光直落在余生苍白的面颊上。“但是我想不明白,如果你刚刚对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而我的猜测也没出错的话,那你现在所在的组织和七年前梁姨卧底的组织就该是同一个。你为什么要进去?难道你以为只要潜入进去就可以查出当年真相吗?”
余生听完先是沉默。大约半分钟后,他深深吸了口气,叹道:“这样总比坐以待毙强。”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聂倾彻底转过身,盘起腿仰头看着他。
余生面露苦笑,“你都知道了,我还有隐瞒的必要么。没错,我目前所处的组织就是七年前我妈去卧底的那一个。我也知道他们贩|毒。但是阿倾,我可以拿我爸妈的名誉做担保,我没做过。”
听到余生这最后一句话,聂倾的目光不禁微微颤动了下。
“阿倾,你还是不信吗?我现在说的都是实话。”
“我信。”聂倾隔了好一会儿,又接着说道:“可是光我信有什么用?禁毒、刑警、乃至整个公安局,你觉得有几个人会相信一个贩|毒集团内部的三号人物竟然从来没接触过毒|品交易?这可能吗?你以为禁毒支队那帮人都是好糊弄的吗?难道你张口说一句‘我没做过’,人家就会点头说‘是么,知道了’、然后放你去逍遥自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