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四个人齐声应道。
接着苏纪又走到一旁去给聂倾打电话,电话刚接通就听那头传来聂倾急切的声音:“他怎么样??”
“他现在在手术室里,我暂时看不到具体情形,不过听马医生说明医生做手术不会有太大问题,你别担心。”苏纪安慰道。
可聂倾一听反而更急了,“手术室?!都需要进手术室了??”
“嗯……因为是左肋中刀,离心脏比较近,肯定需要小心处理。”苏纪斟酌着词句,语速较慢,“不过,据说伤人者在刺中余生之后并未将刀□□,因此当时出血量不大。只要明医生在拔刀的时候谨慎一点,控制出血量、再及时止血,余生就不会有事,之后好好休养就好。”
“不会有事……?谁被人捅了一刀之后还能‘不会有事’?”聂倾仿佛是咬着牙说出的这两句话,语气甚是可怖。
不过他很快就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变化,又尽量让牙关放松了些道:“抱歉书记……我不是针对你……”
“我知道,你是心疼他。”苏纪毫不介意,可是接下来音调却骤然一沉,严肃地说:“聂倾,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刚才我看到马医生也受伤了,虽然伤得不重,可我怀疑伤人者是冲着他去的,余生应该是为了保护他才受的伤。另外我还从他那里听说,刺中余生的,好像是一把折叠刀。”
聂倾已经知道马维远受了轻伤,也知道余生是为了保护他,可折叠刀的事却让他始料未及。
“书记,你说的折叠刀该不会是……”
“暂时还不能确定。你让你的人等手术结束后把刀拿回来,我们好做检测。”苏纪认真道。
“好……”聂倾低声答应。
苏纪听出他的情绪似乎特别低沉,便劝他:“你现在别想太多,余生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安心等手术结束的消息就好。我现在过去找你,你把现场的地址告诉我,有什么情况我们见面再商量。”
聂倾:“嗯。地址在五华区云山路1号,棕树营小区,8号楼3201室。你打车过来,找不到就给我打电话。”
苏纪:“知道了。”
两人说完后分别收起手机,苏纪前往医院大门外去搭车,聂倾则走回周俊家的主卧卫生间里,继续看着人拍照取证。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心绪已经乱作一团。
被害的贺甜、不见踪影的周俊、受伤的马维远……还有,余生。
聂倾发现跟案情相比起来,他更关心的,果然还是余生。
自始至终,余生都牢牢占据着他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影响着他几乎全部的情绪和决定。
就好像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余生,单凭聂倾自己的意愿,他根本不会选择去当警察。
在他的内心深处,从未,真正想过要走这条路。
Chapter 73
2010年4月9号,是个星期五。
这天,聂倾和余生他们班的班主任在临放学前,跟大家正式说了他们即将面临文理分科的事,让他们趁着周末回家好好考虑一下,最好是能跟家里人商量商量。
这件事对于聂倾来说没什么好考虑的,他理科一向比文科好很多,而且他特别不待见政治,因此学理的心是早就定了。
不过余生的情况跟他不太一样。
余生的文理科成绩可以说是不相上下,偶尔文科还会更出色一点,历史和地理他都考到过年级前三名,数学又学得好,因此老师们都建议他学文,说这样优势会比较大。
但是聂倾看得出,余生自己并不是这么想的。
“阿生。”半夜躺在床上,聂倾搂紧了自己怀里的人,用下巴去蹭他的额头,低声问道:“文理分科,你想好了吗?”
“嗯。我选理科。”余生睁着眼睛,盯着聂倾隆起的锁骨中间微微凹陷的那处,有些出神地说。
其实以聂倾家的经济能力,完全有条件给余生安排出一间单独的卧室。聂倾的妈妈冯唯依也提过好多次,说要从空闲的两间客房里挑出一间给余生,可是每次说完又作罢,因为聂倾不同意。
聂倾的理由是,自从余有文和梁荷夫妇去世之后,余生虽然白天不会表现出过于悲伤的情绪,但夜里却时常做噩梦,有时还会有胸闷得喘不上气的情况出现,他实在不放心让他一个睡。
冯唯依拗不过儿子,问余生的想法,得到的也是“想和阿倾待在一起”的答复。冯唯依没办法,所以在跟聂慎行商量过后,两人最后决定把聂倾的房间和他隔壁那间客房中间的墙打通,合二为一地变成一个超大房间,又新买了一张两米乘两米一的大床给他们两个,聂倾和余生因此就名正言顺地睡在一起,每天晚上关上门、熄了灯,就可以在一个被窝里面搂搂抱抱。
当然,对于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来说,每天跟喜欢的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可能并不都是“好事”……
至少对于聂倾来说,高中这同床共枕的三年,也是他意志力和忍耐力被磨炼得最狠的三年。
不过在这天晚上,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倒难得没酝酿出什么“冲动”来。
余生把脑袋埋在聂倾的颈窝里,闷闷地问:“阿倾,你以后想做什么?”
具体想做什么我还没想好,但我希望将来可以拥有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这样我就可以有比较多的时间用来陪你、照顾你。
聂倾在心里默默想道。
不过等到开口时,他用的却是问句:“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余生莫名沉默片刻,然后才小声而又坚定地道:“我想当警察。”
聂倾不禁一愣,“警察??”
“嗯。”余生在他怀里点了点头,语气极为认真:“我大学想去读警校,然后毕业后就当一名刑警。”
“阿生……”聂倾把手臂松开了些,扶住余生的肩膀看着他,“你想当刑警,是不是因为叔叔阿姨的缘故……”
“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自己确实想要当警察。说起来,像我们这样从小在公安大院里长大的孩子,成天耳濡目染的都是些替天行道、伸张正义的事迹,很难不受到影响吧。”余生在黑暗中眨了眨眼。
聂倾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赞同未免太违心,可是否认又怕打击到他,于是想了想,转移话题道:“阿生,不管你将来是不是要上警校,反正学理已经是确定的了,对吗?”
“嗯,确定。”余生颇为郑重地点点头,紧接着却又把话题扯了回来,问聂倾:“阿倾,你就没想过要当警察吗?叔叔跟大伯好像都挺想让你继承‘家族事业’,将来好接替他们在公|安系统里继续打拼。你怎么想?”
“我……”
在聂倾略微犹豫的工夫,余生已经又接着说道:“阿倾,其实我想当警察,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我想去找一个答案。”
聂倾用手轻轻在他的头发上摩挲着,“答案?”
“嗯……”余生微微点头,“我爸妈的事你很清楚……我不相信我爸会是别人口中的那种‘背叛警队的叛徒’,可我也没办法为他的行为做出辩解……我想不通,直到今天我都想不通,他明明不是一个会背叛任何人的人,他对所有人都很好,尤其是对我妈,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那么深,怎么可能——”
余生的语速越来越快,到最后一句时却戛然而止。
聂倾抱紧了他,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呼吸也在发颤,人又缩进他怀里好像怕冷似的紧紧贴着他。
“阿生……”聂倾心里抽搐着疼,禁不住用手掌在他后背上轻轻抚着,吻着他的发顶低声安慰:“别再想了,都过去了……”
“可是在我心里过不去……”余生的嗓音打着颤,倒吸一口冷气之后又强自镇定了几分道:“阿倾,我想弄明白,我爸当初在刑警队里到底经历了什么,要经历什么才会让他整个人发生那么大的变化……最后竟做出那样的事来……我想亲自感受他感受过的世界,亲自走跟他一样的路……这样的话,或许将来终有一天我可以——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让我可以理解到他的想法……”
“他为什么会对自己最爱的女人开枪?为什么要开枪??那可是我妈啊……他亲手把我妈给杀死了……”
“阿生——”
“既然已经杀了我妈,那他自己为什么不能努力活下来?他至少应该活着给我一个解释……他应该活着让我去怪他、去恨他、去以他为耻——可是他也死了……都死了……他已经夺走了我一个亲人,为什么连另一个都不肯留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