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舟市局(88)
“那听你这么说来,人家刘副院长认识的是你哥,又不是你咯。”全一峰就是忍不住想逗逗她。
“略略略,”小姑娘皱起鼻子非常不淑女地向全一峰吐了吐舌头,“等我回家让我爸把我的名字也加到嘉东那个什么公司的股东名册上,他自然就会来认识我了!我爸我哥也好,那个刘副院长也好,聊来聊去,不就是想给三院搬个家嘛。”
“你说的嘉东的公司是健伉集团吧?”季廉想起他们仨上次一起吃饭时的聊天内容,问了句:“你是说三院搬家?上次不说是开分院吗?怎么就变成搬家了?”
“那我就不知道啦,可能是他们现在那儿风水不好?”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孩子有一个特征还是很一致的,就是不怯场,吴敏瑶甚至蛮享受这种成为话题中心的感觉,“我们同学开玩笑说,三院那地方邪乎,连医生也跟着疯了。”
“这都什么话呢这是,你们现在的学生都这么无聊了吗?”全一峰说。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小姑娘面前,他老是忍不住有一种自己当了家长的错觉。那是连季小靖都还没能做到的事情呢,这小姑娘也是神奇的。
匆匆忙忙的一顿晚饭过后,全一峰就找了一个隔壁科室的同事顺路把吴敏瑶载回学校。
“所以说,你是查到刘子琪跟李静娴的什么瓜葛了?”全一峰一回到队里,便示意李允彬继续刚才被小姑娘打断的话题。
“是的。这还要从我们今天从李静娴手提包里搜到的银行卡说起。李静娴身上的东西,无论是银行卡还是手机,凡实名制的,大部分都冒用了别人的身份。所以我们之前即使申请到对她的秘密调查权限,从网络上也找不出关于她的什么踪迹。但是直接从她的包里搜出来的东西就有用多了,毕竟她也是体面地生活在临舟这个大城市里的,所以不可能一直只使用现金。
她其中一张卡里的交易记录和刚才提到的风信子相关人员的关联信息比对结果里,出现了一个疑似李静娴和刘子琪的交集。
刘子琪看起来的确是个热心公益的人,他除了创办‘风信子’以外,还是另外一家非营利性公益组织的会长。而李静娴的那张银行卡,在近三年的时间里,几乎每个月都在离这个组织所在地不到500米的一家加油站进行了刷卡消费。”
“这家公益组织是干嘛的?”方芳问。
李允彬一边翻找着电脑资料,一边说:“就这个,是一家叫做‘信义智障人士关爱中心’的。”
“智障?!”季廉和全一峰的默契度越来越高,他们简直是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
此时,凌菲菲恰好从楼上季局那儿下来,全一峰一个箭步来到她的跟前,语气急切地说:“菲姐,我们需要立即去嘉东一趟。具体的情况我一会儿在车上跟你详细说,”
虽然共事的时间还不算长,但全一峰显然已经凭借自己的实力赢得了凌菲菲的充分信任。凌菲菲二话不说,叫上还留在队里的所有兄弟,全副武装地跟着全一峰向嘉东东南角的宇头镇出发。
第73章 李静娴
李静娴还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宇头镇上的人如果要去一趟现在的秀安区或者圆湾区之类的地方,是会说“到临舟去一趟”的。
嘉东区是后来才并入临舟的,位于临舟市的东南方。而宇头镇是更后来才并入嘉东的,位于嘉东区的东南角。二十多年前的宇头镇,基本上没有什么工业,不像现在,沿着环镇高速都是成片的化工厂区,高耸的烟囱没日没夜地吐着白烟。那时候,镇上唯一一个比较像样的工作单位,就是那家看起来风光无比,镇上人人都挤破头皮想进去的国营玻璃厂。但了解玻璃厂的实际经营状况的人就不太多了,其中就包括李静娴的亲生父亲。就如她自己说的,她是个遗腹子。她在母亲的肚子里还没呆满八个月的时候,她的父亲,那位两年前刚升了官又娶了厂花大美人、一时风头无人出其右的玻璃厂前副厂长,在卷巨款潜逃的路上出了车祸,跟他的小情人一起去当了对黄泉鸳鸯。
“李”是她母亲的姓。那个女人,在她生命中只停留了短短的六年,便匆匆地给自己烂尾片般的一生划上了休止符。她对母亲的印象既模糊又深刻,她甚至都不太记得她的长相了,虽然以前她身边的亲戚总是有意无意地说她的轮廓长得很像她母亲,只是细节没那么漂亮。但她还能清晰地记得那个女人在丈夫,也就是她的后爸的拳打脚踢下的尖叫声,连每一个音节,每一声起伏,在她往后余生的每一个被噩梦惊扰的夜里,都如犹在耳。
她的幼年时期仿佛在那个女人扎进自己胳膊里最后一管毒品的时候戛然而止。她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毒品对于那个女人而言,究竟是为了追求现实中已经不再可能拥有的快乐,还是为了躲避现实中不得不面对的痛苦。但她记得,□□绝对不是那女人唯一的挡箭牌,因为她当年幼小的身躯,就是她的另外一张挡箭牌。
那女人在她可能只有四五岁的时候,第一次把她推给了那个男人。
昔日众星捧月的万人迷,清纯小厂花,落得个被前夫抛妻弃子、差点沦落街头的惨淡光景。她不知道她继父对她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报复她的生父当年抢夺心中女神的怨恨,是发泄对她母亲自甘堕落的失望透顶,还是仅仅只因为他是个禽兽。
她一般不太回忆那个男人。
人的大脑是生物进化史上的奇迹。她大脑的一个隐秘的角落里,有一个上了锁的废旧仓库,大门边上还有一尊巨大的守护神铜像。那铜像的面庞让她感到安心。事实上,那把门锁就是他交给她的。原来只要一小包药粉,就可以让那个男人倒地呼救,就可以让他永远不再动弹,而且还没有人来责怪她。
她还记得把她送进福利院的大人们的怜悯的目光。只有她知道,她当时是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让自己忍住了内心的狂喜。因为益叔叔跟她说过,“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永远都不要告诉其他人哦,我永远都会在背后保护你。”
益叔叔是她的守护神。她穿着她最喜欢的碎花裙子,来到半蹲下来的益叔叔的跟前,难得地扬起了头,幸福的笑洋溢在那张阴郁已久的小脸蛋上。她伸出手,尽管娇嫩的手臂上还残留着那个禽兽留下的伤痕,她用尽全力跟益叔叔勾了勾手指,用一个十岁小孩所能穷尽的庄重语气说:“嗯!永远保守秘密!”
原来时间一晃已经过去了十六年。
李静娴颓然地瘫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失焦的双目像是干涸了的沼泽地,
益叔叔死了。
“戈益,男,48岁,毕业于临仁高级专业学校,曾任职于嘉东市(现临舟市嘉东区)防疫卫生中心,十年前进入圆湾三院财务科,两年后升任财务科科长。据内部消息,他在今年被纳入了副院长的候选人名单,属于该院的重点培养管理层。”
初升的晨光和还没来得及熄灭的灯光交映在临舟市局里。
中葵商厦特大恶□□件专案组会议上,李允彬向亲自坐镇的季局和其他一众组员做着汇报。
临舟市刑警大队几乎全员都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了。
信义智障人士关爱中心位于宇头镇的东环二村,不过经过城市化的开发,现在那里早已没有了农村的模样,最多像是个城乡结合部的样子。原住民当年拿了拆迁款,大部分到了镇中心附近置业,条件更好些的甚至搬到了秀安等中心市区,留下来的都是有条件盖了高层农民房、当起了全职房东的人。
东环二村目前的常住人口结构里,95%以上是外来人口,包括在附近化工厂打工的,甚至是在市中心上班但为了相对低廉的房租而住在这里的“城乡钟摆族”们。
关爱中心在一幢两层高的商业楼里,商业楼临街的铺面全部出租给了小商贩们,里面卖五金杂货的、小吃快餐的和衣服箱包的,档次不高的小商铺极尽可能地利用自己的空间,把商业楼的南面和西面装点得密集恐惧症患者绝对不敢靠近。
跟商业楼紧挨着的东面是一个大型菜市场,而北面的马路对面是一排仓库,所以北面的小马路上每个白天都车水马龙,运货的和运菜的摩肩擦踵,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