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舟市局(133)
“你!”被全一峰挡住的手臂僵持着,季友林第一次对自己这位僭越的爱将恶言相向,“你敢!”
“季局,今天阿姨的事情是我们做得不对,我们认错。但是,”全一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我们在一起这件事,本身并没有错。还有……”
季廉把手掌附上全一峰的手臂往自己的方向拉。他宁愿自己挨父亲的打骂,也不愿看到他们两人的正面冲突。
全一峰松开掌心的力度,季友林也把手抽了回去。两人间一场或热或冷的战争眼见着就要拉开序幕,不曾想战火还没来得及点燃,战局却被全一峰的一席话给浇透了。
他说:“季局,有个事情,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我想您也有必要了解。我跟季廉的命运本就是注定连在一起的,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没等季友林回答,他便自行解答了对方的疑惑——
“因为,我是赫连峰的儿子。”
季友林愣了一瞬,仿佛是被那个尘封多年的名字下了降头,全一峰这短短的半句话像是被做过了什么特殊的防护处理,竟在听者的脑海中来来回回地转悠,硬是无法到达负责理解的区域。
全一峰抱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决心,破釜沉舟地结束了他们之间哑谜般的对话:“我一定会帮我爸翻案,但是我也有我的私心,有些事,有可能的话我不希望伤害更多的人。”
季友林死死地盯着全一峰的双眼,像是终于明白过来,脸上的的惊讶和惊恐一闪而过。
“老季你先顺顺气,别把自己给急坏了。这里都还指望着你呢。”邓玲今晚难得夜班,听说老姐妹入院就赶了过来,没想到还遇上了这么一出不得了的家事,她一个外人说不上什么,眼看着这屋里的人突然都不吱声了,感觉自己多少得帮忙搬个台阶。
但屋里老的嫩的也没个搭理她,她便径自唠叨起来:“哎呀,现在这年轻人的事情,我理解不了,感觉也怪,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这些老家伙一把年纪了,早明白这日子都是过给自己的,每个人,都只有自个儿独一份的幸福,自己活得明白就好。又不偷又不抢的,嘴长别人脸上,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心长自己肉里,该疼谁疼谁。更何况呀,小季和小全他们工作的事情我在院里也是有听说的,破了多少大案,都是对社会对小老百姓一等一的大功劳……”
邓玲说得不大声,毕竟这里还躺着一位昏迷未醒的病人。等她唠叨完,屋内又恢复了沉默,直到全一峰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一峰,我有个事情要跟你说,你现在在哪儿?”电话那头是凌菲菲的声音,“什么?季廉的妈妈入院了?那我过去找你,我现在就在中心医院里面。对,很急的,电话里说不清楚。你最好有个心里准备。”
今天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今晚注定是波涛翻涌的一晚。
凌菲菲很快就找到了全一峰,只是她一开始忽略了季局也在场的可能性,一头冲进病房之后才略显尴尬地跟季局打了声招呼。
毕竟都是同一位领导的部下,两人当着领导的面却要密聊什么的,多少有点说不过去。但事出突然,凌菲菲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她拉上全一峰就往病房外走。
“前天晚上我前夫来找我。”两人走到楼梯间没人的地方,凌菲菲才开始道明来意。
“呃?”
“为了一桩案子的事情。”凌菲菲旋即补充道,对自己的冒失翻了个白眼。“这是他带给我的材料,还有我今天跟他回医院档案室里找到的补充材料。”
凌菲菲把公文包递给全一峰。全一峰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沉甸甸的十来份文件,基本都是复印件,还有好几张医用胶片。
“案件资料在医院里?”全一峰先不着急着翻看文件,而是不解地看向凌菲菲,等着她的进一步解释。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昨天回局里找了一天,但局里根本就没有这个案子!”
“你的意思是说,”全一峰想起他们俩前天在母亲别墅里的那次闲聊,有些难以置信,“这些跟二十九年前被销毁档案的那个案子有关?”
凌菲菲点点头,左右前后地张望了一下,对这个谈话的地点似乎不太放心,“我们还是到车里面去说吧。”
凌菲菲的车停在门诊大楼的后面。路灯昏黄的光线笼罩着车尾的那一小片,让坐在前排的那两人隐秘在了一片诡异的幽暗里。
医院里保存的材料以医学目的为主,对相关案件只有一个粗略的梗概,但其中提到的一个名字便足以让全一峰确定凌菲菲找对了人——只见那份字迹模糊的复印件里,赫然出现了“吴强”两个字。
只是,凌菲菲的前夫是如何卷入这起他们正在暗中追查的旧案中去的?难道……
全一峰放下手中的材料,扭头看向凌菲菲,问道:“邓彬他,最近遇上这颗罕见的颅骨了?”
“你猜那个人是谁?”凌菲菲不太合时宜地卖了个关子。
全一峰心里一惊,“那个人”?也就是说,吴强还没死?那当年死在看守所大火里的是谁?
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起来。他虽然不懂季廉那些高级难懂的算法,也没有什么大数据大系统加持,但好在他在案件方面有着异于常人的直觉。凌菲菲刚刚在电话里的那句“最好有心理准备”,突然间直插他的神经中枢。
“是吴忠利?!”全一峰话刚出口,愣是被自己这个匪夷所思的想法给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第109章 替死鬼
“哎,你刚刚看到特需住院部的那个小许没?小姑娘怎么哭得稀里哗啦的?”
临舟中心医院的护士站里,两个忙里偷闲的护士在吃着新鲜滚出炉的瓜。
“还有怎么样,让她们病房那土豪给骂的呗。”
“哎,你说的是那天晚上那个超豪华车队护送过来的老头子?我也见到过两回,平时看起来也不像太难说话的呀?”
“可不是么。前几天出了状况,今天才刚刚清醒过来的。你猜怎么着?醒过来之后,就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风,见人就骂,当时那屋里啊,上至主治下至小护士,无一幸免。”
“哎哟,刚刚才捡回一条命,不怕这骂着骂着,就又把自己的命给搭上么?”
“呵呵,那咱就不晓得了,兴许人有钱人有着什么独特的养生方式,这骂人啊,也是个解压什么的,说不定骂着骂着,自个儿就药到病除了。”
“那也是。前不久不还听说有个土豪给自己收购了个精神病院,刚到手,自己就疯了,刚好能用上么。”
闲聊间,另外一个小护士也凑了过来听热闹,忍不住问了句:“文姐,你倒是说说,那土豪老头他究竟是为什么发那么大脾气啊?”
叫文姐的中年护士坐在高脚凳上稍稍弯下了腰,压低声量说道:“那骂人的理由就有点扯了。听说是责怪医生为什么前几天没得到他的同意就给他拍了份头颅CT。那前几天他不还昏迷不醒么,咱们医生怎么征得他同意啊?唉,这么扯的理由,给你你信么?”
一开始提起话题的那位护士大概也没料想过这么离奇的原因,不禁提高了音调,一声“啊?”给说得跟唱似的,硬是扯出了个起承转合。“他家又不缺拍CT那几个钱,人医生不都是为了救他吗?给我我可不信。纯粹没事儿找事儿的。我看啊,指不定就嘴巴子痒了。估计之前在自家企业里当着大老板,就天天没事儿找员工来骂着解闷儿呢。”
“啧啧啧,有钱人真难伺候。”小护士摇着头附和道。
正说着,门廊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小骚动。还没到晚上十一点,楼道里原本已经人影罕至,显得匆匆而过的医生护士更加突兀。
“哎,那不就是刚刚说起的小许么?”小护士眼力劲儿好,一眼看就出了他们的吃瓜对象之一。
在医院这种每天大大小小紧急情况陈处不穷的地方呆久了,这么小的骚动原本是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只是一听说那可怜的小许姑娘也在其中,连文姐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正好抬头看见了一位老熟人,看着样子像是刚从那兵荒马乱的一群人里脱身出来的,便跟她打听道:“这是干嘛去了呀?”
“哎哟,累死姑奶奶了。不就刚才饭堂里跟你提到的那个土豪嘛。下午才活蹦乱跳的,这不又出了状况,情况危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