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等过我(4)
“是我把你给叫醒了。”
“没事。兄弟,你怎么找着这个地方?你是哪里人,我是上海人。”
景弦的眼睛一顿,慢吞吞道:“我也是上海来的。”
“巧了啊!”
“我小时候和我爸爸妈妈来过这里,三年级,要写一篇关于螃蟹的作文。我没见过,这里有蟹塘,什么样的螃蟹都有,爸妈带我过来,无意中走到这里。我喜欢这里的景色,很宁静,很漂亮。我还记得来时,恰好是夕阳,洒在水面上,似是流金,当时我便想,我的人生若能这样多好,满是夸奖与艳羡,璀璨、美妙。”
梦想兄赶紧点头:“我也见过,我是前几年跟朋友来这儿买螃蟹吃,附近有这么个林子,我带着吉他过来写歌,找了棵树爬上去,坐在树枝间,阳光碎碎落在我身上。安安静静的,只有风声,仿佛风能拨响我的琴弦。我当时是想着,死后要在这附近买块墓,葬在这儿的。”
景弦笑了笑:“还会写歌啊,厉害。”
梦想兄“嘿嘿”笑:“混口饭吃,混口饭吃。”
景弦没再继续问,梦想兄也没问他的工作,毕竟只是陌生人,也都是成年人,知道何为尊重与必要。
两人不再说话,远处偶尔响起蝉鸣声,盛夏即将过去。
该结束了。
景弦叹气,放下双腿,回头对梦想兄道:“我准备去死了,你呢?”
“要不一起?”
“这还要作伴?”
梦想兄笑,伸出手:“你的打火机。”
景弦这才想起抽烟的事,他抽出两支烟,递了一支给梦想兄。
“谢了!”梦想兄打开打火机便点,他点了一两次发现没火,抬头就问,“这是新的?”
“是啊。”景弦点头。
梦想兄笑了:“兄弟,你没抽过烟吧?”
“怎么?”
“这个牌子的打火机,要灌专门的油!新买回来的打火机,里头没有油,你当然点不着啊!”
“呃…………”
“得了,临死前是抽不着烟啦!”
景弦很爱面子,转移话题,立刻问:“之前砸你哪儿了?”
“砸我脑门了,我靠着石头正睡觉呢。”梦想兄说着,掀开流海,景弦定睛一瞧,一惊,竟然破了皮,还有血!他怕自己看错,立即往前倾,果然是破皮了!景弦立即伸手到口袋里找手帕,找到一半,却见梦想兄一动不敢动地紧张盯着他。
景弦低头看看,两人好像靠得有些近。
“呃,兄弟。”梦想兄开口说话,声音极近地拂到景弦面上,景弦也变得很紧张,“我还头一回见到你这样好看的男人呢。”
“………………”景弦紧绷很久,才坐回去,低头一动不动。
“咳!!”梦想兄用力咳嗽一声,景弦立即站起来,抬脚就往水边走,“等等!”,梦想兄叫住他,景弦停下脚步,梦想兄也撑着地面站起来,站在他身后,问,“我给你唱首歌听吧?我唱歌还不错的。”
景弦觉得有些怪异,都要死了,唱啥歌,但他嘴上却是不受控制地问:“什么歌?”
“《完美夏天》。”
“好。”景弦依然没有转身,只听背后窸窸窣窣声,景弦有些好奇,开始响起了打拍子的声音,景弦有些犹豫,要不要回头?
歌声响起了——
整个夏天,徘徊在你的窗前
等你在微风中出现
整个夏天,迷失在梦的原野
在海的誓言中陶醉
想用我的疯狂,换取你的流连
用燃烧证明你的美
再见爱人,我的心已疲惫
只想逃脱伤痛的轮回
希望在我最后的目光里
你的眼睛仍是那样纯粹
再见爱人,我曾这样无畏
渴望并不存在的完美
渴望我的爱,不会被你轻易销毁
声音清冽且又搀着沧桑,甚至还有一股莫名的甜蜜。
景弦转过身,梦想兄坐在地上,手脚并用都在打着拍子,边唱,边仰头看着他笑,声音越发高亮。
聚散离合,爱总有新的体会
只能学会渐渐无所谓
知道我的疯狂
对爱的梦想
也会在岁月中消退
再见爱人,我的心已疲惫
只想逃脱伤痛的轮回
希望在我最后的目光里
你的眼睛仍是那样纯粹
再见爱人,我曾这样无畏
渴望并不存在的完美
渴望我的爱,不会被你轻易销毁
景弦站在几步外,静静看他唱,他却似唱得起了劲,双手撑着地面站起来,走到景弦面前,对他唱——
故事的结尾
会不会有意外的峰回
不愿辨清流言的真伪
我像孩子一样
坚守着沙做的堡垒
抗拒着海浪的摧毁
唱到此处,梦想兄走过他,走到水边,转身看他,背对天空的月亮,背对水面的月亮,背对暮夏的天地,再对他轻声唱——
整个夏天,徘徊在你的窗前
等你在微风中出现
唱完了。
声音久久不散,景弦以为是回声。
梦想兄灿烂笑开,极傻地展开双臂,高声道:“纪念我死去的爱情,纪念与你的初次相遇,纪念我们定格的完美夏天!!!”
景弦这才明白,那不是回声,那是因为声音唱进了他心里。
景弦默不作声地静静看他,就在梦想兄疑惑不解时。
景弦开口,远远地,用刚好能够听到的声音问:“睡过吗?和男人。”
第3章 不许动!
“啥?!!!”梦想兄惊叫。
景弦转身就走,那就当没听到吧。
“哎,等等——啊!!”
景弦走得毫不留恋,却忽听水声,他才回头看去,梦想兄掉水里了!!!
出于本能,景弦立即大步跑回去,梦想兄半个身子跌在水里,几番挣扎,景弦浑然忘了他们本就是来跳河自杀的,着急伸手给他:“快拉着我!快上来!”
却又不知为何,梦想兄不愿拉他的手,不仅不拉,还又往更深处游了游。
景弦眼见他越游越远,原来是会游泳的啊!救什么救?他还不愿意被救呢!再说了,他们本就是来跳河的。景弦心中有些不高兴,立即转身走了。
走了十来步,“等等!!!”,后头又响起催命一般的声音。
景弦毫不搭理。
“兄弟,等等啊!”后头吼得更大声。
晚了!
“兄弟我听到了!!!”梦想兄歇斯底里地喊。
景弦的脚步一顿,四周霎时变得更为安静,过久的安静后,响起梦想兄略小的声音:“呃,我听到了…………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景弦暗自冷笑,不好意思什么!
他都好意思直接说出口了!
景弦再抬脚,“等等!等等啊兄弟!没睡过!没睡过!我刚被掰弯就被甩了,还没来得及呢!我没来得及睡呢!”景弦回头,梦想兄半个身子依然在水里,双手扒着岸边,睁着双大眼睛,状似无辜地盯着他瞧。
呵,若不是要死了,这张脸又还不错,谁稀罕。
他现在也不稀罕了,时效已过。
景弦头也不回地走了,梦想兄从水里爬出来,浑身湿淋淋地追了上去,跟在后头念叨:“我刚刚是太紧张了,真的真的真的!”
“不稀罕。”
“我稀罕啊我稀罕,我头一回见到兄弟你这样帅的!走出这个林子,再走五分钟,有个旅馆!我住过!我住过好几次!那旅馆不错的,真的!早上起床还能听到鸟叫呢!”
景弦走得飞快。
“帅哥你考虑下,你瞧咱们这对苦命的可怜人,睡也没睡过,回头就要死了。那既然都要死了,咱们睡上一回,一同去死,到了下面也互相有个照应不是?我到了下面,给你唱歌听啊!”
景弦置之不理。
“同是天涯自杀人,不如睡一场啊!兄弟!”
景弦被这句话惊得差点没笑出声来,脚步不知不觉就缓下来了。
梦想兄抓紧蹿到景弦面前,伸手拦住他:“三思啊!”
景弦抬了抬下巴:“你在求我?”
“是啊兄弟!给我个机会!”
景弦不作声,梦想兄紧张地盯着他,漂亮的双眼巴巴地眨着,身上的水还在“滴答滴答”往下落。
梦想兄紧张到甚至开始数起了水滴低落的声音,直到景弦开口,他支起耳朵,听到景弦问:“旅馆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