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难为(76)

但是这个过程并不是没有作用的,项知言在这个过程里一直在反反复复的思考,他在理解路涛,理解张倩,理解路母。他一直在这个角色身上找他那个可以坚实可信的部分。

这一个月的水磨功夫到最后,成唯找上门来,添了最后一把火。

他揭破了我写路涛时的心情。

我大胆的利用了成唯对于清波的爱,在这层画皮下,用自己的视角去写了路涛,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化学反应。

路涛确实是一个罪人,但是他同时被许多人爱着。路母爱他,为了他一开始想要极力瞒下他是同性恋的事实。张倩也爱他,所以才对自己的过往觉得自惭形秽,从而处处退让。

他的所作所为,是在这些爱的纵容下才能形成的罪恶。他利用了这些爱,保护自己,假想自己是一个脆弱的惶恐的人,对别人造成伤害。

可他并不是一个真正寡恩的人,他痛苦,也许一时他并不能弄清楚自己到底在为什么事痛苦。他心里却是确乎有着负罪感的。

这负罪感在目睹路母和张倩的痛苦后,逐渐膨胀才逐步压倒了对身份的恐惧。

我最后让他站到路母和张倩这边,是我的私心,也是我对这个角色的善意。

我最终还是在天平摇摆的时候,选择让他做一个高尚的人。

成唯原本在犹豫,却还是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这也是他在他和于清波这段关系里,最后做出的选择。

项知言之前的想法可能偏差了那么一点,成唯心目中的路涛并不是于清波,或者说,不完全是。

他心里的那个人,是一个在同样的压力下,或许做了错事,或许同样懦弱,最后却守住了底线的人。

是他想象中的爱人。

这之后的拍摄就还是磨,只不过时间不是之前能比的。朱彤后来又来过剧组两回,都是跟项知言谈后续工作的,没避着我,就在院里说的。

项知言听了几个,都推了,说是要把时间留在《山祭》这边。朱彤跟他生气,却也没什么办法。后来又单独找了我一次,还是那些话,要我劝项知言别太轴。

“是,现在看着他是能进入角色了。但是难道要以后每个戏都这么来一遭吗?”朱彤明显已经转换思路了,“当初留给成唯的时间早就过了,与其就这样磨着进入死胡同什么资源都接不到,更重要的是维持曝光,难道要等到真的查无此人了才好吗?”

“你就让他先把这个戏拍完把。”我和朱彤说,“万一得个奖什么的呢?”

朱彤明显对我这样空口许诺的手段气着了,什么话都没留就回了湖城。

其实她有点冤枉我,我是真的觉得这剧本,说不定能拿个小奖。

关于后续的拍摄,还值得一说的就是方德涵。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是项知言一直被折磨,那么后续就是她一直被折磨。

项知言那个角色的戏份其实让了一部分给路母和张倩,之所以之前磨成那样多少是因为成唯的私心。现在项知言这边总算是磨合好了,她就被挑出来当靶子了。

成唯真的是心狠,就是一遍遍生磨。他不是那种一次不行来下一条,他是已经摸清楚方德涵的性格,就准备磨到最后,把她磨成那种战战兢兢又疲劳的状态。他觉得那样最像张倩。

方德涵面上说没问题,私底下跑来我们院子,一边被项知言的台词课摧残,一边骂成唯周扒皮。

我就很期待,不知道什么时候成唯来我们这喝酒的时候能正好撞见她。

后来的戏份有两场我记得特别深刻,一场是项知言为了路母和张倩,拿着柴刀和家里人对峙的镜头。那场是路涛这个角色的一个主要的转变。那天这场戏在清晨拍,成唯要的就是熬了一整夜之后的那一点天光。一来是暗喻路涛这个角色的变化,二来也是接着前面那场戏的剧情点。

拍这场戏的时候项知言一晚上没睡,就挨着我在片场说话。

我们那天晚上倒是没有说什么跟戏有关的事,就天南地北的乱聊。我看着我爸走南闯北的也算是见识过点世面,给项知言讲各种老前辈的故事,权当是讲着玩。

我确实是没见过比项知言更好的捧哏。跟我一搭一和着,都没觉出来时间怎么过去的,就快到拍摄的时间了。

临了我还有些紧张,害怕这东拉西扯地讲了一晚上影响他发挥。我这忧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项知言堵回去。他借着身形的遮挡,装作给我系外套的扣子,实际上悄悄亲了我一把。

“别担心。”项知言说,“感情永远是突如其来的,准备或者酝酿了太久,到时候临场的时候会有痕迹。现在这样刚好。”

我被他亲了就短路了,哪还记得别的,就傻愣着看着他去拍摄。

当时拍的他的特写。有人在镜头外给他念台词搭戏,但是实际只有他和钟嘉瑜老师在演。

我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我在监视器里看的时候,发现他第一个镜头里整个青筋都爆了出来,神态惊怒痛苦。这是路涛发现自己家叔叔对张倩动歪心思,甚至都要成功的时候,把她救下来的镜头。情绪进入的毫无困难,随着他叔叔吐出母亲的秘密,说出当年母亲为路家兄弟两人都生了孩子的真相后。那种惊怒混杂着屈辱一起爆发出来。

他的表情近乎崩溃,表情完全垮了,感染力奇强。

然而这里并不是他的主场,路母比他更快了一步,整个人扑上去就是要和路家叔叔拼命。这样的变故之下。路涛脸色骤变,那是一种可以解读出很多情绪的肢体动作和表情,不可置信,惊诧,痛苦,和隐隐的决心。

路母被路家叔叔撇开到一边,路家叔叔正想找着个什么东西揍人,就被路涛挡下了。也就是这个时候,一道天光射进来,正正好好逆着光打到了路涛。

路涛抬起头,看向了他叔叔,做出最后一个表情。

成唯喊了cut,这个镜头就这么结束了。

有执行导演来问,需不需要再过一条。原本的剧本里,路涛是有几句台词的。

成唯却摇摇头,说足够了。

记忆深刻的另一场戏,却和项知言没什么关系,路家叔叔意图侵犯张倩的戏。

这场戏拍的时候现场出现过争论。方德涵原本是说为艺术献身,要裸露什么的都能接受。倒是钟嘉瑜老师非常坚持,一直和成唯商量说能不能不这么拍。

我在旁边听了一耳朵,钟嘉瑜老师的态度很直接,也很坚持,她直接问成唯这一幕究竟是想表达什么。如果只是想交代这个情节,完全没必要实拍。实拍最直接的意义不过是刺激感官,用画面冲击带给观众最直接的生理反应。

钟嘉瑜的话非常尖刻,根据她平时的表现还真的很难想到她还有这么一面:“我们这个剧本,前前后后改了,还有拍摄我都看在眼里。我本来没必要说这话,但是这个镜头如果你拍了,那些所有的立意也好,你想展示出的女性视角也好就都成了废话。”

“裸露的女性身体,只有类似《香水》那样的艺术片处理,才能转变成一种客观维度的美。咱们这是现实题材的片子,只要你拍了,在我们这个社会背景下,不可避免的会形成男性视角上的一种审视。考虑到整个片子的立意和结局,我建议这一段用隐喻。”

我在旁边一直听着没说话,成唯黑着脸,也没说好还是不好。

那天最后,拍了几个空镜头,让方德涵和那个老乡演员录了台词干音,就算结束了。

我后来拉着方德涵,去认认真真给钟嘉瑜老师道谢。

方德涵是为了钟嘉瑜算是保了她自己,我是去感谢她保了这个剧,成唯拉不下面,那就我去。

钟嘉瑜老师那天说的话,每一个字我都赞同。

我们在那个院子里待到秋天,也幸好这是南方,植物都是长青的类型,镜头也没有穿帮。等到秋老虎都过去,天终于开始冷的时候,山里的戏份才终于拍完了。所有人都歇了口气。草草在镇子上吃了一顿,又马上要收拾行囊去横店拍开头在火车站的镜头。

我和项知言离开我们住的那个小院的时候,我特别不舍,拿着个小抹布擦来擦去。项知言看着我可乐,问我:“怎么了,这么舍不得?”

“我都住习惯了。”我跟他抱怨,“没想到这就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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