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就去吧。”徐晨想想觉得有道理,蹲在垃圾桶边上,把奶茶滋遛滋遛嘬了个底朝天,塑料杯子噼噼啪啪捏扁了往桶里一丢,最后爬起来原地蹦跶了两下。
包厢门一推开,一股子灯红酒绿的热浪就夹杂着烟味儿扑面而来,徐晨在心里骂了好几遍,还要硬生生挤出个笑容。
“哎呀,小徐啊,我们的大功臣来来来。”
好酒好菜满满当当上了一桌子,奢靡得很。
包厢里都是生面孔,徐晨发了一圈名片,就挑了个角落位置坐下,他们招呼他点歌,他也没什么兴趣的样子,论唱歌,他是不行的,只有他们家亮亮可以。
金主爸爸互相介绍了一圈就招来服务生耳语了几句,没过一会儿外面果然进来好几个形形色色的“小朋友”,有男有女,年纪都不大,但看着“业务”挺熟练,一个个乖乖地都跑到人身边坐着,霎时间包厢里一片左拥右抱的。
徐晨庆幸自己挑了个最里面的位置,而且他浑身上下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也没什么人愿意靠近他。除了其中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圆溜溜的有双小鹿样的眼睛,看上去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落座的时候,光头有意把这孩子往徐晨身边一推,他踉跄了一下,徐晨扶了他一把。
“谢谢。”小孩认认真真地说。
“客气。”他说。
陆陆续续又有吃的喝的热热闹闹上来,一屋子人玩得挺嗨,红黄啤混着喝,很快满屋子狼藉。徐晨和他们没什么可聊的,身边这小朋友看上去也不太适应,一直低着头没说话。
“你多大了?”徐晨问他。
“啊?哦,刚满二十。”想了想他又有点不服气地补充:“不小了。”
徐晨笑笑,低头去刷手机,刚才那句话让他到自己在宿舍楼后面的空地上帮李亮过生日的那天晚上,李亮也这么满脸倔强地回:“我二十了,不小了,晨哥……你……让我一次呗。”
徐晨去捏他鼻子:“做你的春秋大头梦!”
李亮就一边躲一边又控制不住往徐晨身边凑过去。
一晃都七年了。
“我看你长了张十四的脸。”徐晨突然岔开话题。
小孩甜甜一笑:“谢谢。”
“年纪轻轻干嘛来这里……上班……”徐晨问得尽量委婉。
小孩又腼腆地笑笑:“我老家出来没读过什么书,也没什么本事,而且我需要钱,没办法只能先做这个。”
在后来陆陆续续的交谈里,徐晨得知,这小孩还有个男朋友,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现在身体不好,长期病休在家,但是性子有点古怪,捉摸不透。两人最近就老是频繁吵架。
“真累啊。”小孩呼出一口长长的气:“单向付出太累了,老觉得到头来这段感情也只有我一个人在乎。”
徐晨心说,确实很累。
本来是一场金钱交易,莫名就变成了谈心会,出门的时候,徐晨拍拍那小孩的肩说:“没事儿,决定不了就再处一段时间,时间最后会告诉你答案的。还有,有空学点别的技能,这个,还是别做了。”
小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光头在店门口拉住徐晨:“看你和那小孩聊得挺开心?”
“你哪只眼睛看到的?”徐晨被这傻逼眼神都快气笑了:“我和他就是聊了一会儿,他让我想到一朋友。”
光头愣了下,觉得他这句话背后有个不能深究的故事,也不好再问。
“行吧,反正我看金主爸爸也挺开心,宾主尽欢就好,合作愉快啊徐总。”光头哈哈大笑着走远了。
徐晨摇摇头,走到后街停车场,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老太太带着孙子在一辆切诺基的车轮边上撒完尿。
徐晨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点上,蹲路边抽了一会儿,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孩撒尿。这把祖孙二人吓了一大跳,刚要开骂,想到他也许就是这辆车的主人,又怕他拽住他们要赔钱,小孩裤子都没拉上就被老太太拽着往外跑。
徐晨笑笑,把按灭在垃圾桶盖上,转了转。
快过年了,这条火车站门口的街上来来往往多了很多大包小包赶路的人,行色匆匆,有结伴成双的,也有满脸写着牵挂的,候鸟一样乌拉拉来又乌拉拉去。
只有他,心里有点空。
往年通常都是李亮随口问一句:“怎么过年?”
他无所谓回一句:“随便”
李亮就抄起手边的枕头靠垫或者拖鞋板子去打他:“能不能给点儿建设性意见,每年都是我出主意。”
徐晨就一边笑一边躲:“宝宝饶命,您开心就好,我一切听从组织安排。”
然后两个人就要么去周围人少的地方自驾游,要么就买点东西,在家里做饭宅一整个长假。
今年……没了方向,徐晨有点茫然,心里突然有点刺痛,就像那天和李亮提分手的时候,其实也没有很难受,只不过是像有根小针在他心窝上刺了几下,隔一阵子,再刺几下。
只要他喘会儿气,就能缓过来。
徐晨把烟头丢地上用力踩了两脚,手机在兜里震了好几下,他也懒得看。这种时候,人人都有家室,到了年关人人都有事儿要忙,不是广告就是电信账单。
“晨哥,哥,买个烟花呗。”
“徐晨你找死啊!大冬天的掀我被子能不能让我多睡一会儿!”
“晨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以后你做饭吧我不和你抢了。”
“哎……哥哥……慢点儿……疼……”
李亮,今年过年大概已经出国了吧,不知道在大洋彼岸会不会迷路,以他的社交能力,换了新环境没什么熟悉的朋友,会不会又像兔子一样一惊一乍地自闭。
他那个家,就算是回去了,也基本上要靠他一个人撑着了。
和自己一样,到头来还是一个人撑着。
徐晨心里一点一点的针刺突然像溃疡伤口一样,从点连成面,铺天盖地的疼扎地他差点窒息。来来往往的行人开始对他指指点点甚至像看怪物一样瞅着他,徐晨才意识到自己脸上一片湿湿的。
他原本的计划是,想自己先处理完手边的事儿,顺便等李亮自己想明白,就算出了国,他也能把他抓回来。
对,这是他的计划。
但这世上确实也不是所有事儿都会按着计划走的,特别是人心。
出色猎人要捕到猎物,除了必须有足够的耐心,还必须,对这猎物只有欲望,没有感情。
人就做不到了,起码徐晨现在每天一睁眼,都发现这漫长的计划,折磨的是两个人,每一分一秒的思念都像把尖刀,在他心口上宛肉。
第33章 晨哥晨哥
李亮虽然没出国,但他爸心脏不好住院的事,却是千真万确的。上次他妈来让他修手机的时候,他爸的心脏已经去过两次急诊,后来直接住了院,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还是要动手术。
他原本家里还有个哥哥,但这么多年一直仗着自己有点智力缺陷,不工作结婚,快四十的人了还在家啃老,屁事儿不管,父亲住院不光毫不关心,自己的吃喝拉撒样样都还要母亲罩着,生活自理能力几乎为零。
这种情况下,李亮到最后终于还是没能狠下心来不管,除了上课,基本上隔天就往医院跑,他妈还不愿见他,只要他不说分手,他妈就不允许他踏进病房半步,说他会气着他爸。
但李亮也是个倔脾气,还是隔三差五地往医院跑,但就是不说分手。
周末,许知远说要去酒吧听他唱歌。
后半夜的时候,酒吧的人稀稀拉拉也走得差不多了,大伙儿都有点困了,就剩这么几个熟人围在一起唠嗑。
老戚大冬天的有点感冒,就搞了点药酒,歪歪扭扭地窝在沙发里,抱着个靠枕,这人一病起来,看着就浑身发软,眼睛里迷迷茫茫都像起了雾,看上去香甜可口,和平时严肃正经的样子判若两人。年晁云一把把他捞到自己怀里,轻轻按摩脑门,又让服务员拿了条毯子盖着。
老戚挣扎了一下,被年晁云死死按着不能动,就放弃了,嘟嘟囔囔地闭起眼睛,在沙发上安安静静缩成一团。
看到这对,李亮有点羡慕。
年晁云说:“你们年轻人就是矫情,有人供你吃穿帮你打点,让你舒舒服服过日子到底有什么不好?非要搞得鸡飞狗跳,两边日子都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