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控尺度+番外(21)
庄世怀掏出烟问他抽不抽,罗老师拒绝了,毕竟他醉心于老年人的养生之道。
好在这次庄世怀没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我和你谈笔交易,我需要一样东西,在你家祖宅里,但我不知道在哪。”
“什么东西。”
“一张药方,对你应该没用,但我很需要它。”
庄世怀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点僵硬,有那么一瞬间,罗子君甚至信他是剖了心的,好像这药方背后真的隐藏了一个相当复杂的故事,含血带泪的又有点无奈,如果不帮,他就不是人。
可惜罗子君已经不做人很久了:“你都不知道在哪我上哪儿找去?还是你想让我把宅子掘地三尺?”
庄世怀下一秒露出的表情有点古怪,像是惊讶又像是有点好笑:“看来你真的一无所知,你知不知道庄家祖上是干嘛的?”
罗子君心里想,没人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去档案馆也就写着商人,我上哪儿问人去。
庄世怀拢拢大衣的领子,哈出一口白气,看罗子君不答话就接着说:“你听过格物司么?”
“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是中国古代儒家专门用来研究“物之理”的,格物原本的意思是参透事物本质,掌握知识本源,大部分人都以为他就是搞科研的意思,其实是也不是,
宋代理学家程颐说“格犹穷也,物犹理也,犹曰穷其理而已也”,也就是你光知道它一样东西的原理是没用的,要融会贯通,要透过现象看本质;
后世的王阳明又说:“意所在之事谓之物;格者,正也。”也就是道家说的要天人合一,心物一体,心正则物正。
格物司是技术研发部门,但格物司做出来的每一件东西,都是有灵的,应制造者的心性而变化。
庄世怀点头:“严格说起来,你家祖上有位偃甲师,隶属于格物司。我相信偃甲你应该不陌生。我先祖当年是你家那位的家臣,所以我之前有两本祖上遗留下来的日记,对你先祖的工作有过一点记录。”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叠A4打印稿,大概是类似副本的东西,交到罗子君手里。
“你仔细看,这日记里还提到一人,是当年格物司的药剂师,按日记里写的,好像还是个术士,和你老祖宗看着有点渊源,我要的,就是他留下的一张药方。”
偃甲和制药。
罗子君一个激灵,突然想到之前出现在自己梦境里的零碎片段,在昏暗隔间里的,还有那一大面的药柜,这么一拼凑隐约有什么故事要浮出水面,当然庄世怀还不知道这事儿,罗老师定定神,不动声色地接过那叠副本。
“我可以帮你,但你要帮我个忙,我想找个人。”
“找人你找警察找我有什么用,除非你找的是个一千年前的死人。”
罗子君冷笑:“档案局的事儿你怎么知道的?那我麻烦你档案局帮我查点东西应该也不难。”
庄世怀噎住,两只老狐狸你来我往地互相试探半天,这一局,罗老师赢了。
短短十来分钟时间,庄世怀已经点了第二根烟,但他也不抽,烟就夹在指缝里烧着,一截儿一截儿的烟灰往一次性纸杯里掉。
“能不能备个烟灰缸?”
"不能,我家烟不进门。”
嘟嘟在客厅里和徐晨许知远李亮一起玩飞行棋,罗子君就侧过脸,透过玻璃静静看着他。
庄世怀问:“帮他找?”
罗子君:“是。”
“我尽力吧,时间太久就不好找,我不敢打包票。”
“你尽力而为。”
庄世怀的眼神来回在罗子君和小孩中间转了半天,突然了然地一笑,掐灭烟头准备离开,一转身,对上了另一头小狼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浑身发毛。
“那谁啊?”
第17章 那年花开
年后几天,一帮狐朋狗友开始要么旅游要么闭关,彼此都消停了,罗子君就带着小孩去添置了些东西。
小孩长得飞快,之前那个电话手表戴在少年人的骨骼上已经有些滑稽了,罗子君就像模像样给他买了个手机;去年没穿过几次的衣服大部分也已经套不下了,春笋似的男孩眨眼已窜到罗子君胸口,罗老师再不用像以前那样弯腰才能拥抱小孩,而是微微俯身就能把都城易揽在怀里。只有这时候罗子君才能感觉到日子是往前滚的,是在变化的。
不然,生活美好得总让他有种,这样走下去,就能到天荒地老的错觉。
冬日午后很静,静得让人有点犯困。
厨房的焖锅里炖着雪梨汤,是嘟嘟之前从徐晨那儿偷学来的,最近大概是天气干燥,室内的暖气又雪上加霜,罗叔叔被燥得嘴里冒溃疡,疼得吃东西都用囫囵吞的。小孩看得心疼,就变着花样给他炖汤喝,每天做功课似的,喝不完不许睡觉。
三五天下来,罗子君觉得自己溃疡倒真是好了不少,胃里也是天天撑得慌,走起来摇两下都能听见水声。
都城易窝在沙发上看书,看了一会儿眼皮就耷拉下来,身子一歪倒在罗子君怀里,罗老师顺势一揽,把他放倒在膝盖上,又扯了张毯子裹头裹脚把他盖起来,撸猫似的一下一下摸他头发,顺滑又柔软,手感真好。
手边一壶茶,手上捏的是庄世怀给他的副本,罗子君粗略看了一下,那叠稿纸林林总总几乎全是日记,中间有几天是断层的,不知道是原本就遗漏还是庄世怀不想让别人看见。
总之,日记里大部分记载的是关于老宅子里的一些生活日常。
庄家的主人,名叫庄百部。百部是中药里的一味药材,《药性赋》里有云,百部治肺热,咳嗽可止。
手稿里写,庄百部喜欢在园子里侍弄些花花草草,前院的墙头种了好些腊梅,似乎是为了谁的癖好,特意差人送外地采办来的。院子中央的银杏还有后院的那棵枣树也都是后来添上的,还有些零星的草药。
一院子的花草难伺候,少爷就请了专门的师傅打理,不过效果好像还是不尽如人意,好在有一个“姜先生”定期会来帮着打理,日记里这样记载“天下没有哪双手比少爷更灵巧,也没有哪颗心比姜先生更温柔。”
姜先生,念到这儿的时候,罗子君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梦里那个长发挽在脑后,喜欢赤脚坐在枣树上的酒窝美人。
六月二十六
土润溽暑、大雨时行。
天闷热得要命,姜先生最近频繁来串门儿,少爷就干脆吩咐我收拾一间房让他住这儿,少爷又怕他热,就给造了个木扇出来,把前院那口井的凉水引上来吹到院子里,散了不少暑意。
先生喜欢吃枣吃瓜,少爷就让我们用井水泡了切开,给先生端过去,先生吃了开心,就教少爷用井水卜卦,说是井中自可观天,测天时看天影。
可惜我们做下人的愚笨,学不会,想来少爷应该是会了。
七月初三
一场秋雨一场凉。
少爷吩咐我们多给姜先生备一些厚褂子,还有去年皇上赏赐的大裘袄也要早些拿出来给姜先生送去。先生一直体寒,每每入秋就手脚冰凉,什么西域偏方、养生汤药都不管用,只有用热袋子捂着才有暖意,所以每年少爷都是最早就吩咐下来的。
难怪我经常看见少爷把姜先生的手揣怀里。
七月十五
今天街上有布施,少爷下午就带着姜先生去祭祖了,晚上要放河灯。
河灯是少爷亲手备下的,做了好几天。他说,倘若有一天他也做了鬼,定要托了河灯来找姜先生转生,不给转就化冤魂怨鬼日日夜夜缠着他。姜先生听完就骂他,我听见他说“就不给你转,你干脆把我一起缠去了事。”
少爷反而笑得很开心,抱着他亲了一口。
男人和男人这样亲密是很有悖常理的,但少爷和姜先生看起来却意外和谐。
八月初七
今年白露到的早,三候却未凑齐。
少爷一早进宫去领赏了。各路王公大人来府里拜会,人来人往的这礼都是用车装过来的,和往年一样,家里什么样的东西都不缺,少爷不要,就让姜先生挑了几样顺眼的去玩,余下的都给我们分了。
姜先生披了单衣,在院落门口坐了很久又说,鸿雁不南归,恐要离散。
他说的时候很难过,但我猜等少爷一回来,他一准就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