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控尺度+番外(13)
每次想到这里,罗子君都觉得是自己的教育方式出了问题,千方百计要找点什么别的补偿他。
正好都城易毕业这年,罗子君他们单位,也就是那个大学搞了个员工福利,去南方某个水乡旅游,还能带自己家属。
巧的是,那座小镇正好是罗子君的老家,因为他这辈就这么一个儿子,所以家里的那座老宅现在是罗子君名下的财产。
罗老师觉得小孩不会拒绝这个同游的机会,所以罗老师都没得小孩同意就帮他报了名。
报完才问他:“你去么?”
小孩一边拖行李箱一边头也不回:“你去我就去。”
罗老师把他揽在怀里亲亲脑袋上的发旋:“小东西,我要带你去看看我长大的地方。”
一帮老师带上家属总共三十来个人,浩浩荡荡的队伍,在高铁站往那儿一站,再举个小红旗,就像是老年旅行团。
都城易第一次被罗子君带到众人面前,心里有点紧张。他乖乖拖着自己的小箱子,站在一边不吭声,就怕说错话给罗叔叔丢人。
那天小孩穿了件干净的白T恤,一条薄薄的牛仔裤配一双运动鞋,简单又青春逼人。
之前这个三年级就会做饭养活大人、作业从不用别人催、常年全校前三的天才儿童,一直只活在罗子君的手机里,别人好几次让他把孩子带来学校让他们看看,罗子君都拒绝了,直到这次大家才有幸一睹真容。
有人感叹“百闻不如一见”,也有人说“这孩子比手机上帅多了,罗子君你能不能好好锻炼下你的拍照技术”。
罗子君看他那群同事都围着都城易,像是参观动物园猩猩似的啧啧称奇,心里又是得意又有点不爽,有些过于兴奋的女老师还去摸他小脸蛋儿,罗老师立马护在跟前。
“看看就行了啊,上手要收费的。”
“诶我说老罗,有你这么护犊子的么,人小帅哥都没说啥呢。”
“就是就是,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他亲爹呢!”
罗子君一把扯了都城易就往高铁上走。
高铁的冷气打得有点足,罗子君带了件外套披在都城易身上,又摸摸他头说:“好几个小时呢,你睡会儿吧。”
都城易东张西望看上去有点儿兴奋,到底是少年人,一来是不怎么出远门所以好奇,二来他是想到要去罗子君的家乡,也许还能见到他小时候买过东西的杂货店,挖过泥鳅的鱼塘,或者是逃课偷偷翻过的墙,见到了,就像自己也回到罗子君的童年时代陪他一起长大,这么一想,都城易心里就冒出一丝诡异的满足感。
到了目的地已经是中午。空气里充斥着带着一股子甜味儿,绿豆赤豆冰棍,各种各样的糖水,还有茶叶蛋和玉米在车站售卖。小孩举着水枪高高兴兴来回闹腾,大人跟在屁股后面喊。
南方的夏天,是混合着生活琐碎和情意在里面的。
一行人下了车直奔酒店,罗子君带着都城易回老宅。小孩一路自己拖着箱子跟在罗老师身边闷头走,热气伴着潮意黏黏糊糊贴在身上,他都能感觉汗水顺着裤管往下流,像是被胶水糊了一身。
罗子君的手心里也全是汗,但两人一直紧紧拉着。
罗老师说:“到了,前面进去拐个弯儿就是。”
水乡对都城易来说是陌生的。宽大平整的青石板路,两边是各式各样的小店,有卖糕饼的、卖绫罗绸缎的、卖纪念品的、刻字刻章的,当然还有一些新潮的奶茶铺米粉店等等。
清一色的木结构,老狗歪在门口吐舌头,小狗不知疲倦地来回奔跑。
往里走,脚下流淌的就全是河流。
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石拱桥连成片,过了一座还有一座,这些历史悠久的文物连接着两岸的人家。有老太太搭了藤椅,坐在门口慢慢剥一种叫芡实的东西,三三两两地聊着天,也有人在河边取水洗衣服。
都城易小跑两步,罗子君以为他跟不上,就问:“累了?”
小孩说:“不累,新鲜。”
罗老师大笑:“在这儿你要跟紧我,都是断头路,还有一样的桥,跑丢了那可找不回来。”
他们穿过一条又一条路,终于停在一座紧闭的大门前。
都城易敏锐地觉得这块地方和之前走过的,那些生机盎然的民宅略有不同——墙头里的树杈参天茂密,大部分都伸到墙外头,把太阳挡了个严严实实,老宅门头雕梁画栋,有一块做工精细的牌匾写着“庄宅。”
“我外公家的祖宅,现在是我的。”
老宅开门的方式还延续了几百年前,一扇木门一把铜锁一堵院墙就隔了天下纷扰,推门的时候,木头会发出“吱嘎一声”,悠扬婉转,在僻静的午后尤为突兀。
小孩觉得自己像是打扰了什么人午睡,进去的时候轻手轻脚,连呼吸都放轻放缓。
院子里很干净,定期请了人过来打扫,院落中央有颗巨大的银杏树,盘根错节的很有年份。
树下有石椅石凳,夏风习习拂过,银杏叶子就落下来,一地都是。
都城易盯着这椅子有点发愣,罗子君叫他的时候,看他一脸茫然。
“怎么了?”
“这儿,好像有人。”
罗子君就笑:“那是肯定的,主人家修了这地方就是用来喝茶下棋。”
小孩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但觉得解释不清,就不再开口。
这套宅子是典型的的江南大院,正厅水泥地板,精美的梁柱、撑脚、挂帘保存完好,左右两侧字幅一书:开眼见明,一书:闭眼见暗。
罗老师解释说:“开眼见明,闭眼见暗①,这是楞严经的一句,以后告诉你意思。”
推开正厅后门,又是一处天井小花园,过了小花园的门洞则是通往内宅。砖雕的门洞上花样工艺繁复,刻着的都是些都城易看不懂的人事。
内宅一层是大厅、书房,二层是卧室。
卧室内很凉爽,木制地板,因为年代久远,踩着的时候,和大门一样,会发出好听的“吱呀”声,正对床是一排木雕窗户,裙板上有些梅兰竹菊的雕刻。
室内大床是那种传统的红木雕,床边是案台,这间屋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家里是不允许住人的。早些年罗子君还记得自己小时候,一被挨骂就偷偷躲到这里,爬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一裹,感觉就踏实了,再迷迷糊糊一觉睡到夕阳西下,大人们里里外外地找他,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晃眼十几年过去了。
罗老师有点感慨,一扭头发现小孩和刚才一样,又对着大床发愣。他探手过去捧了小孩的脸,摸到一手的湿意,这小孩居然哭了。
对着一张床。
罗子君吓一跳问他:“怎么哭了?”
小孩还是迷茫,摸摸自己满脸的泪回他:“不知道,心里难过。”
他难受,罗子君也难受。
但这趟他是必须带小孩来的,不只是为了散心。
小孩擦了眼泪,走到窗口轻轻一推,一股带着湿意的潮热就涌进来,连带着进屋凑热闹的,还有枝叶茂盛的老树,绿叶从窗口热热闹闹伸进来,有植物特有的清香。
“箱子放这儿吧,一会儿我带你去别处转转。”
罗子君招呼他,一边自己整理东西,说了两三次背后都没回应,他背过身一看,小孩已经不在屋里。
于是院里传来小孩奔跑的身影,罗老师脖子一探:“都城易!”
小孩挥挥手,风一样的身形消失在院落之间。
罗子君摇头,撒了欢的孩子就和脱缰的野马一样,压不住,就由着他去了。晚上两人就睡在这卧室的的大床上,被褥已经铺好,还有要洗澡的木桶——老房子是没有现代洗浴设备的。
小孩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很多枣子。
“呦,哪儿来的?”
小孩高高兴兴地拿了一个在衣服上擦擦,“咔嚓”一口咬下去,满意地眯起眼睛。
“厨房门口。”
他拉着罗子君飞快跑下去,一溜烟就穿过几重门洞跑到一排厢房门口,罗子君暗暗惊讶江南老宅结构多复杂,他自己如果很久不来,去厨房都要绕上几回,小孩却跑得如入无人之境,好像他在这儿长了几百年似的。
“甜!”小孩把枣往罗老师嘴里一塞。
学校里那帮同事来了消息,说今天先自由活动,明儿再一起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