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喜欢周南俞。
可是他的喜欢却让周南俞陷入这境地……还有北河。
思莱回忆起咖啡店里的那个少年,对他笑的明亮又坦然,他真心实意祝福过他,也认真隐晦地提醒过他:跟周南在一起,你要小心啊。
他毕竟是公众人物,很多时候一不留神就会出事。
哈哈,我不是吓唬你,只是以前我和齐辰也……
有时候的确情难自禁,两个人都是。如果很喜欢的话,会容易忘了自己是谁,忘了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
喜欢让人想要自由。
思莱当时理解了北河大概是在说什么样的事。但直到现在,他才切身体会自己不够了解周南俞所在的生存环境。
他是很喜欢,而且只有三十天来喜欢,所以他更加是把漫长时光可以铺开的感情全部浓缩,加倍投入到这时限里。
一想到这份喜欢可能已经变成了负担,他就痛到喘不过气。
不知在混沌里悬浮了多久,敲门声响起。
咚咚,咚咚,咚咚。
一声一声敲在他心上,一下一悸动。
“思莱。”
“思莱,开门。”
周南俞的声音隔着门,但也清晰地灌入水中,又沉又闷。思莱慢吞吞地爬起来,走到门前,却始终压不下门把。
沉默被拉得好长,他不开门,周南俞也没走。再过了半晌他确信,他要是不开门周南俞就会一直在门外站着。他知道自己不会让他这么干等着的,所以肯定会开门。
好,你是对的。思莱木着一张脸,拉开了门,客厅橙黄色的光扑向他,都让他觉得刺眼。
而周南俞逆光的轮廓很温柔,表情也软化,他动了动嘴唇,先伸手把他从没开灯的房间里拉了出来,然后开始说话:
“不要看网上那些东西,每天都有人在吵。”
“那条微博已经删了。MAY PARK不会介意这种程度的事,活动也不受影响。Iridescent主办发这个就是为了拉流量,她们现在如愿以偿,还得感谢我。”
“你不要觉得愧疚,对我,对任何人……我本来就回应不了她们同等的感情。”
“也不要觉得对不起北河,我联系过他了,他没关系的,他让我转告你:不要被这种事情击溃。”
“你要把,那些舆论中央的名字看作符号,那不是我,不是北河,更不是你。”
“言语伤害没有成本,不要被这种事情伤害。”
“思莱,看着我。”
思莱的脸颊上落下滚烫的雨,然后再被周南俞用拇指擦掉。
这是不是他们认识以来,周南俞一口气对他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了?上一次是他突然出现在医院里,也把他从躲藏着的黑暗里拉出来,不算告白但比告白更让他心动万分。
他抬起红通通的眼睛,听话地看着他,然后继续听见他说:
“我说没关系就是真的没关系,你忘了吗?”
“嗯……没忘。”
周南俞长长地吐了口气,思莱把脸埋进他肩窝。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他也能通过这个拥抱感受到对方的心脏在咚咚作响。周南俞有在着急,不为别的,只是担心他而已。
一只手就可以握住的小小器官,轻而易举撼动他。
思莱从未有过可比拟此时的触动:
他感觉到自己确实是被爱着的。
思莱吸了吸鼻子,再贪恋这个拥抱半分钟就松开,然后抬起头来对周南俞展颜一笑。
“晚餐想吃什么?我来做。”
总觉得这一晚上过得很长,临近入睡的时候思莱看了一眼挂钟,居然才十一点。时差倒过来了,但他现在有种夜里三点的疲惫感,感觉沾了枕头就要睡。
拿吹风机随便吹了一会儿头发就放下,思莱走出浴室,发现周南俞靠在门边等他。
“怎么啦?”
“你还要半夜跑过来吗?”
“呃……”
“要的话不如现在就过来。”
于是他像流浪猫一样地被主人牵回卧室。
关了灯躺在一起,没有欲念,也不再有焦虑,思莱在黑暗中眨了眨眼,侧躺着把额头抵上周南俞的肩。
“不用担心。”他轻缓地说,“我只是突然有点被吓到……但我没有那么脆弱。”
我没有那么易碎。
“好。”
周南俞也侧躺过来,将他虚揽住。
不是觉得他易碎,只是想要去拥护。
“睡吧。”
-
MAY PARK的活动模特终选评审在九月二日上午进行,周南俞一起身思莱就醒了,他半闭着眼睛走下床,拿出一套他早就给他搭配好的服饰,跟上次一样,有周南俞自己的衣服,也有来自他的赞助。
早起永远是噩梦,但是此时噩梦中央有光落下,他的完美模特好看得让他移不开眼。思莱看着周南俞将一切穿戴好,随即又想起了什么,翻箱倒柜找出卷发棒和定型啫喱,拉他坐下给他弄了个逗号刘海。
“好了,完美。”
思莱拨了拨他的头发,露出满足的笑脸。
“加油啊,男神。“
暖金色的晨光里,思莱坐在床上,仰着脸跟他告别,脸上写满了困倦,眼睛却是亮的。周南俞的目光走过黑发,白瓷和琥珀,最终遵循本能,弯腰凑近他,蜻蜓点水般吻了下他的额头。
“别睡太晚,记得吃饭。”
周南俞走了,思莱又呆坐了一会儿,然后带着这个吻的温度重回好眠。这两天他睡得意外的踏实,甚至比之前还要好。
因为不安袭来后,周南俞张开双臂,给了他铺天盖地的安全感。
可是要说完全没关系,也并不是百分之一百没有影响。
思莱吃完中饭后闲来无事,习惯性地下到一楼。以前他没有事情做的时候都是在画画,永远在画画,可是现在他在画架前坐了好一会儿,完全没有了想画的东西。
走神的时候笔掉在地上,啪嗒一声清晰可闻,没有周南俞的房子空旷到可怕。他捡起笔,环顾四周,他和父亲一起完成的威尼斯壁画环绕着他,他闭上眼就能听见儿时父亲在他耳边念过的诗:
很多很多年之后,当我变得很老很老,说不动话,也走不动路时,
我会让我的儿孙们把我送回威尼斯。
在圣马可广场的某个角落里摆一把摇摇椅,身边是温暖的,如水一样透明的阳光,
头顶上空有淡彩色羽毛的鸽群飞过。
我微笑,我沉睡。
在我永不醒来的梦中,我会回到那些辉煌的年代,看到那些金子一般的人群。
先是提香、贝利尼和乔尔乔涅,接着是维瓦尔第和瓦格纳,狄更斯、海明威,
还有透纳和罗斯金,他们像我一样,只是威尼斯的路人。
来了,又去了。
一如圣马可广场上空终年飞过的鸽群。
而思莱现在也不想再回威尼斯了。
他不属于威尼斯,也不属于这里。
他只想将时间定格在今早的晨光中,定格在那个吻将要落下的前一瞬。
-
周南俞通过了MAY PARK的终审。开会,走台,量体裁衣,忙到傍晚,他又被电话叫回公司。
网上的骂战已经消停,公关处理下“业内普通朋友”的说法被大众认可。事情的确不严重,比去年北河和齐辰那次好解释得多,宋以翔也信了他“意大利认识的设计师朋友”这个说法,没有再多问。
倒是一旁知道真相的楚笑飞全程听得心惊肉跳。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吧……”脱离别人的视听范围之后,楚笑飞忍不住哀叹,“这段时间你别跟他一起出去了。”
周南俞不以为然,“MAY PARK我会继续带他去。”
“啊?为什么?”
脱口而出疑问后楚笑飞又愣住,无论答案是什么,更重要的是——
“……你是不是,彻底爱上他了?”
这两个问题周南俞都没有回答他。
第一个问题,他想用未来可能存在的,更显而易见的结论来向所有人说明。
第二个问题他不知道答案。
爱上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周南俞直到晚上很晚才回来,一进门他就察觉到违和。
一楼一片漆黑,所有灯都没开,往常思莱是会留下壁灯不关的。他找到开关把灯打开,发现整个堆放画作的空间都被整理过。地上的颜料痕迹淡了一些,散落在各处的笔和调色板都被洗干净按照大小放好。颜料罐依色号排列堆成一道新墙,原来摆放杂乱的画架倒是没怎么被移动,只不过大多都被盖上了防尘布,只留了几幅明显没画完的放在窗边被月光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