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我下铺的兄弟是我的初恋+番外(4)

常在机室逗留的人,多数穿着廉价的衣服,头发凌乱肮脏,常年吸烟,眼窝铁青,面黄肌瘦,偶尔有些人身上还带着久不清洁的恶臭。然而他们出手阔绰打开的挎包里面,全是百元大钞。钞票看上去。比他们的脸还新。在机室玩久了,便认识一些常客。有一位,是初三的数学老师。看到我和阿伟穿着农场校服,他的神情明显有些异样。但见的次数多了,便不再尴尬,偶尔还会一起聊聊赌博的心得。大头递烟给他抽,他便接着。我拒绝了几次大头递过来的烟,最后还是抽上了。赌博的时候抽烟能让人冷静不少,至少不会像刚玩的时候,嘴唇发白,手发抖,心里发慌紧张的要命。数学老师玩的不大,每次都是输几百块钱就走。可那时的教师工资不过两千,几百元可以算是元气大伤。所以他赢钱便来的频繁,输钱便过好几天才来。他告诉我们,这些机器都是预先调好概率的,今天要吃你多少钱,你就跑不掉,吃多了就吐一点儿,见者有份。他总是隔几局才玩一把,看到机器开始少进多出时就可劲儿往下压。原本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以为是什么高明方法,可他输的也不比旁人少多少。每次输精光,数学老师都摇摇头叹口气,坐在位置上好一会儿愣神,不舍得走。厚厚的眼镜片,盯着屏幕上彩色的光,看一会儿似乎想起自己教师的身份,语重心长的劝诫我的大头不要再赌了,赌博害人,学生应该做的是好好读书,诸如此类,然后扬长而去。而我和大头在他走后,哈哈大笑不以为意,笑他迂腐且虚伪。

我的心里不是完全没有忐忑不安的,如果父母老师知道了,那失望的目光我能接受吗?每当想到这里,我的脑海里又闪过刘瑞的脸,便烦躁的深深吸了一口烟,揉了揉脑袋继续赌。

还有一个常客是一个“盲人”。盲人加了引号,因为他是一个假盲人。他平常穿着洗的发白的灰色袍子,戴着墨镜,在小卖部门口算命。地上放了一张白布,上面写着铁口直断,祖传《周易》之类的话,还画有一些乾坤八卦的图形。每当生意上门。他便开口用三寸不烂之舌胡诌一番,收下百元大钞之后。见客人走远,直接冲进小卖部里,连外面的地摊也不管。好一会儿输完了又出来,垂头丧气的坐在摊位前继续算命,旁人都叫他潘先生。

我经常逮着机会便调侃他:“潘先生你那么会算命,怎么没算到今天会输钱呢?”

潘先生有些怒意的说:“你懂什么?祖宗定下的规矩,算命先生不能为自己谋财。一旦为自己谋财,便算不准。”

我哈哈一笑,反唇相讥:“这句话能撒上很多谎。”

“你不信算命?”潘先生白了我一眼,说我可以替你算算最近的财运。然后他问我的生肖和出生月日。

“土地的告诉我,你最近财运不错,会小发一笔横财。”

“要是输钱了那怎么办,你帮我付钱吗?”潘先生笑着说:“不是,不收你算命钱。”

日子如白驹过隙,我们赢了不少,渐渐寝室里的狐朋狗友要跟我们一起出来。人数太多,一次性装病出来目标太大,我们索性便开始半夜翻墙头。学校的墙我们一伸手就能摸到墙顶。夜明星希,一轮明月悬挂上空,阴冷的寒风吹进我的领口。我们白天选好了翻墙的地点,就选在教学楼旁边的一断围墙处,那段墙体斑驳,坑坑洼洼最适合攀爬。

晚上十点钟,学校里万籁俱寂,两层宿舍小楼的灯,灯火通明,而教学楼除了五楼初一一班的灯还亮着,其余都灭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教学楼,上一秒还亮着的教室下一秒灯熄了,有人关灯了,我知道是刘瑞。初一晚自习十点就结束了,但是他每次十点半才回寝室,在教室里学习。

大头带头,第一个爬出了了墙头,我殿后,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爬出墙头,轮到我时,我下意识的转头,看到了从黑漆漆的教学楼出来的刘瑞。他挺直腰板,直勾勾的盯着我,停下了步伐。我一时忘记了手里的动作,我们互相对望,我总觉得,他那时的眼睛,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

我们对视了足足有一分钟,他不动我也不动,我的心里涌出一股酸涩,羞愧,紧张,兴奋,局促以及莫名涌动的情愫,直到大头在墙头另一头催促了起来,我才反应过来。

“林子,搞什么?翻不过来啦?”大头做贼似得轻声呼唤我。

街道两旁的路灯散发着橘色的灯光,我的脸颊发热,脑子乱如麻绳绞成一团,跟他们一起在路上沿着熟悉的路线狂奔,往小卖部跑去。

随着在机室赌博的次数逐渐增多,我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整晚通宵。之前赢的钱全都输回去了,甚至下个月的生活费也被我赊账赌了进去,经济的赤字并没有使我收敛,反而使我变本加厉,希望把输了的钱赢回来。

这里有很多学生在这里赌博,老板娘为了套准学生的口袋,通常会给我们赊账,赊账超过两千元就不会再给我们赊,怕我们还不起。

又是一个假期,下午三点钟放学,我一下课就冲进小卖部,把我赊的钱全部投进去,当赌博机器上最后的1000分,随着机器冰冷的一句“黄色奥迪”付诸流水,我终于意识到自己陷入了绝境。彼时已接近寒假。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期,我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迟缓地朝着机室外走出。我走到柜台前,我向他们伸手,要了20元钱。这是这里的规矩,当赌客在这里输得身无分文时,可以给20元车费补贴,打辆三轮车坐回家。

门口飘起了小雪,铅灰色的天空低沉,雪花把地面打湿了,我失落的站在小卖部门口,伸出手哈了一口热气。心里苦的发涩,感觉人生没有希望了,一个月200块的生活费,而我欠了两千块,而且200块生活费有160是交给学校的伙食费,我该怎么办?

刘瑞从小卖部里拿着笔记本和笔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我站在门口,白色的羽绒大毛领沾了白色的雪花。

我失落的站在雪地里无精打采,仿佛连路都不会走了。

接下来我就听到了那句,“你不要跟他们一起混,好好学习,争取将来出去,外面的天地很广阔。”我转过头去,发现是刘瑞,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我的眼睛有些酸涩且幽怨的看着他,你早点说这话多好,现在一切都迟了,我欠了两千元巨资。他走到我跟前,拍了拍我的羽绒毛领,帮我抖掉毛领上的雪。他看向天空,长睫毛像两把刷子开合,然后再看向我,眼睛里似乎有星星,语气里充满了力量和向往,目光矍铄道:“我的梦想,就是像只鸟儿,走出这里,去更加广阔的天地。”

他走出几步,转过头,对我说:“你跟他们不一样。”青春期变声的沙哑声音使得幼稚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成熟。

我忘了我当时怎么反应的了,好像是哭了,听完他这句话没忍住当时就哭了,很没出息的被两千块钱巨额债款吓哭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现在回想起,还是很丢人。

他看到我哭的那么伤心皱起了眉头,我一边抹眼泪,一边哭着说:“呜……呜,晚了,呜……”眼泪打在脸上不一会儿变成了冰渣,冰的我脸疼,我脸哭的通红,眼前模糊成了一片,连他的样子都看不清。

“呜……嗬……”我一边抽泣,一边想到自己月考倒数第二的成绩单和背负的巨额债务,在路边蹲了下来。

我顾不得丢人了,只想自己该怎么办,怎么回家,我没有家了,回不去了。

“呜……”回家我妈肯定打死我。

“你不要哭,发生什么事了?”我突然爆发的哭泣使他猝不及防,焦急的在旁边笨拙的安慰我。

“没什么大不了的,发生什么事了?”他发现我根本没有听他的话后,就不再劝慰我,反而跟我一起蹲在雪地里。

雪花洋洋洒洒落了我们俩一身,我的脖子里冰冰凉湿了一片,我也无法顾及,直到我冷静下来了。抬头才发现他头上都是雪,我们俩蹲在这里,就像被雪花覆盖的植被隐藏于天地间,身上也覆盖满了雪花。

我冻得直打哆嗦,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你是傻子吗?蹲在雪地里做什么?”我站起来,第一句话,嫌弃般的道,也许是在掩饰我内心的羞愧。我装摸做样的理了理头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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