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以扬爸爸忙接了过去。
“谢谢叔叔,”柳小满小声跟他道谢,“回去我再把钱给你。”
“说这些干嘛,没事儿就好。”樊以扬爸爸拍拍他。
扶着爷爷从科室出去,爷爷看了两眼,问柳小满:“刚才那个孩子呢?”
柳小满也心烧火燎地担心夏良,他扭头去找,身边却只有樊以扬。
“……夏良呢?”他忙问。
樊以扬一脸复杂地朝诊疗室指了指。
“你去,去看看他怎么样,我看他胳膊怎么还打着绷带?”爷爷说。
“他骨折还没好。”柳小满快速地解释,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疼,看看爷爷又看看诊疗室,不知道怎么办。
“去吧,我跟我爸带爷爷先回去,衣服也得换。”樊以扬看着他说。
“快去。”爷爷推他,“处理完了要没什么事儿,你就先回学校上课,万一要手术,你就赶紧回家拿钱。”
把爷爷交给樊以扬一家没什么不放心的,柳小满就是觉得不好意思,冲谁都不好意思,心里糊着泥巴一样憋得难受。
他点点头“嗯”一声,跟樊以扬一块儿把爷爷扶去大厅坐下等着樊爸爸,转身跑回去找夏良。
不知道该说太巧还是太丢人,这次给夏良看胳膊的还是上回复诊时那个大夫。
见到夏良他还打了个趣:“不说过半个月再来么?”
“没等及。”夏良把片子拎给他,“感觉又拧着了,您看一眼吧。”
“你这胳膊养得跟闹着玩儿一样……”大夫拽出片子抖了抖,“有点儿错位,还行,不严重。”
抻着夏良的胳膊又敲敲抬抬,他没忍住一咂嘴:“上个夹板吧,本来都用不着的。你又拿你胳膊干嘛了?”
夏良去架柳小满爷爷的时候基本就是本能,没想那么多,就换个人,不是柳小满爷爷,别的老头儿挺冷的天趴地上了,他也不能看着不管。
这会儿听大夫这么问,他感受着从骨头缝里往外挤出来的疼,笑笑没说话。
诊疗室有点儿忙,天一冷,来包胳膊包腿的老头老太太一点儿不少,还有被家长裹在怀里的孩子扯着嗓子哇哇哭。
夏良排了会儿队,折腾半天才出去,柳小满扒在门口等他,两人一对上,柳小满看着他胳膊上重绑的夹板,鼻子就又想发酸。
“对不起。”他过去想摸摸夏良的胳膊,不太敢碰,抿抿嘴又说了句:“刚才谢谢你。”
“你是不是还要给我鞠一躬啊。”夏良歪歪脖子,看着他直往下耷拉的眼睛。
柳小满一弯腰就要给他鞠躬。
“哎,”夏良推着他的脑门儿把他挡起来,都不知道是更想笑还是更无语,“健在呢还,你差不多点儿。”
往四周看了一圈,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一窝窝人,没看见柳小满爷爷和樊以扬父子,他边朝缴费处走边问柳小满:“你爷呢?”
“他没事,软组织挫伤,医生开了点儿药,樊叔和扬扬哥先送回家了。”柳小满吸吸鼻子,“你呢?”
“我啊,我挺严重的,”夏良说,“不知道多久能拆。”
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说错话了,平时老逗柳小满逗成了习惯,一个没在意就张嘴就来。
现在显然不是个适合逗闷子的时机,柳小满都要给他鞠躬了,听这么一句,还不得给他跪下?
一回头,柳小满果然一脸要哭的表情,路都不走了,嘴角抿成一条线,鼻头通红地看着他。
“啊。”夏良拖着嗓子叹了一声,他有点儿受不了柳小满这样,刚才在他家里看着柳小满跪在地上咬牙掉眼泪就觉得受不了,心里直拧。
胳膊已经够疼了,还得吊着半颗心去疼他。
“别哭。”他转过去,没管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抬起左手把柳小满圈过来,摁着他的脑袋扣在自己肩上,“别看着我哭。”
柳小满在他肩头蹭了蹭眼,挺不好意思地把他推开。
“骗你的。”夏良对他扯起嘴角笑,抬胳膊让他摸摸,“一点儿也不严重,夹板再固定一回就行,不然这会儿你得去手术台上找我。”
柳小满轻轻摸了摸,重绑的夹板绷带还有点儿发热。
“疼么?”他轻声问。
“你不哭就不疼。”夏良看着他。
终于从医院再出来,已经上午九点多了。
夏良叫了辆车,去路边找车的时候,柳小满又看见了上次卖糖葫芦的小三轮。
“等我一下。”身上正好带着中午的午饭钱,他对夏良说完,匆匆跑过去买了一根。
“给我的?”夏良接过来。
“嗯。”柳小满跟着他上车,让夏良捏着竹棍,把包装纸褪下来,“吃口甜的没那么疼。”
这东西明明是酸的。
夏良是真不喜欢吃这种裹着糖稀的山楂球,咬了一颗下来意思意思,让柳小满重新套上。
目的地定位的是小毛裤胡同,再一次跟着夏良到他家,柳小满这会儿也顾不上那两节连堂的地理课了,只想先把夏良照顾好,再回去看看爷爷。
夏良拍拍门,姥爷又不在家,老头儿喜欢钓鱼,上午只要不下雹子,雷打不动地要出门。
“掏我右兜。”夏良对柳小满说。
“嗯?”柳小满看着他。
“钥匙。”夏良抬抬手里的糖葫芦,“左手被占了,你这个右手得负责。”
他语气和眼神里丝毫没掩饰那点儿耍流氓的意思,要搁平时意图这么明显,柳小满估计会直接把糖葫芦拎过来,让夏良自己掏。
但现在这情况,别说让他掏个钥匙,就是夏良让他翻墙爬进去给自己开门,柳小满也二话不说就去爬。
早上九点多的胡同没什么人,洒水车刚过去,地上还带着水汽,太阳光斜着从檐上照过来,正好把他们笼在门前的阴影里。
夏良重心放在左腿上靠着门墙,垂着睫毛看柳小满把手往他口袋里塞,他不穿校服裤子,牛仔裤的兜有点儿紧,钥匙只有门里门外的两片,柳小满跟他挨得很近才好使劲。
头发丝从鼻端扫过去,他鼻翼动了动,闻到了些……
炝土豆丝的香味。
偏头又闻闻自己肩头,也有。
真够不浪漫的。
他用鼻尖拱拱柳小满的鬓角:“你得换身衣服,一股土豆味儿。”
柳小满刚把钥匙捏出来,手一抖,“丁零当啷”掉了下去。
他弯腰捡起来,夏良接着说:“还得帮我换一身。”
“……”柳小满红着脸瞪他,“你连衣服都换不了了?”
“你觉得呢?”夏良让他看胳膊上一直固定到手掌底的夹板。
我觉个头。
柳小满不说话了,闷头把钥匙怼进门锁里,侧身顶开院门让夏良进去。
小锅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摊着肚皮晒太阳,估计正睡觉被吵醒了,懒得动,翻个身朝他们伸伸胳膊蹬蹬腿。
柳小满把家门也打开,钥匙放在客厅桌上就不知道该做什么,夏良去翻出来一板芬必得,就着凉水磕了一粒,他看了会儿,觉得总不能在客厅等着给夏良换衣服,就抬脚去院子里揉猫。
几只麻雀在墙上叫,小锅被揉清醒了,躲开柳小满的手,蹲坐起来咕噜着朝墙上看。
柳小满没猫揉了,却能感觉到身后夏良的视线,他支着耳朵不敢回头,心口由缓到急地蹦了起来。
“过来。”夏良把水杯放回去,在屋里喊他。
第54章
上一次从夏良房间离开后,柳小满以为, 自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再迈进来。
夏良喊完他就直接进了房间, 他又在外面磨蹭了两秒才跟着进来。
只是从卧室门外踏进门里, 那些胶着的呼吸和滚烫的摩挲全都在大脑皮层底下冒了出来, 新鲜得仿佛根本没经历时间的压缩, 直接能凝成气泡,在空气里“哔哔啵啵”地升腾,挨上皮肤就炸出一小片鸡皮疙瘩。
上次风雨交加中昏暗的房间跟眼前的交叠在一起,柳小满看床也紧张,看沙发也紧张,连看墙上顶灯的开关都紧张。
唯一让人不那么紧张的点,大概是今天不是阴雨天,夏良的房间也开了窗通风, 窗帘大敞着,整间卧室亮亮堂堂。
这么明亮的环境里, 就算是夏良应该也不会好意思做什么。
如果他做的话……
柳小满曲着食指扣扣自己的裤子缝。
如果他做的话, 自己能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