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选择题勾完,他手里的笔停下来换换脑子,朝旁边的夏良看过去。
夏良已经在阳光里睡着了。
本来只是无意识地看一眼,结果这一眼一不小心就有点儿入神。
柳小满小心地转转角度,每次仔细看看夏良,他都觉得这人在高中阶段的男生里,真是帅得有点儿超标。
就算在胳膊上睡挤了半边脸,也没影响整个颜值的高度。
不止长得帅,性格也好。
又酷又好。
个子也高。
身体健康,四肢齐全。
还是个不讲道理的数学小达人。
……
他在心里拨棱着手指头一条条地码着,越码越有种说不上来的失意。
这样的一个夏良,竟然对自己感兴趣。
喜欢他什么呢?
没胳膊?
不会是慕残吧?
应该不是,那天在他家,夏良也没对他的残端有什么研究,倒是更喜欢往他腰上脖子上和耳朵附近摩挲。
柳小满发怔地缩了缩喉管。
如果他是个正常健康的人,如果他没有失去一条胳膊……
只开了个头,他就迅速让自己停止想下去,思维也重新冷静。
没有如果。
跟未来的婚姻与家庭一样,他从不敢轻易做这种假设,除了伤神,一点别的作用也没有。
回过神刚想继续做题,窗外进来一股风,挟着一小片桂花瓣,兜兜转转地落在夏良颧骨上。
柳小满看了一眼,又看一眼,放下手里的笔,伸手过去想给他捏掉。
手指头捏花瓣的时候,手背正好挡在夏良眼睛前,一挪开,夏良本来闭着的眼睛在光里半阖半睁,望着柳小满。
“醒了?”柳小满做贼心虚地吓了一跳。
“嗯。”夏良哑着嗓子应一声,继续看他。
“你脸上掉了这个。”柳小满伸手到他眼前晃晃,让他看那片小桂花。
夏良又“嗯”了声,他睫毛被照得金灿灿的,这个角度看过去显得很长。
动动搭在腿上的右手手臂,他攥着柳小满支在脸前的手拉下去捏了捏,拇指揩过花瓣,往柳小满掌心里磨:“没觉得你要偷亲我。”
柳小满错愕地张圆了眼。
这人是不是疯了?
他慌张地朝前面看了一眼,前排还有人在,睡觉的那个也已经醒了,不知道听见了没。
其实他们听见了也就只会当开玩笑,班里男生闹起来什么不可理喻的话都能往外冒。
但“亲”这个字眼听在柳小满耳朵里,连带着现在被夏良捉住的手,让他从手掌心到耳朵根儿都一圈圈疯狂发紧。
“……亲你个头!”他通红着脸扥了两下胳膊才把手抽出来,不知道往哪放,蜷着指头就往怀里藏,藏完想起来还要做题,只能又掏出来抓笔,把脑袋买进卷子里不敢抬头。
薄薄的一抹桂花香在鼻尖上打了个转,柳小满掌心里还能感受到夏良摁进来的分量。
真要命。
他满耳朵水蒸气的声音,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夏良已经不要脸了。
连鼻子带脸全不要了。
连鼻子带脸全不要了的夏良在一旁看着柳小满,眼睛弯出很轻的一道弧。
真可爱。
第52章
运动会剩下的时间里,柳小满都在哄樊以扬。
用“哄”这个字儿不太准确, 因为樊以扬又不是个闹脾气的小姑娘, 没跟他发火, 没吵他, 也没不跟他说话, 该一块儿吃饭还是一块儿吃饭,该带他上下学还是带着他上下学。
他就是不跟柳小满多说了。
那天樊以扬生气后,晚自习放学,柳小满都没敢在教室等他来跟自己一块儿做题,心头惴惴地去大榕树前面盯着高三楼的楼道口,怕樊以扬不等他,直接骑着车走了,那他还得找个合适的时间去樊以扬家道歉。
关键道歉的内容他都想不出来。
歉在哪儿呢, 他不该跟夏良再继续接触下去?
柳小满前后左右联系起来捋了好几遍,越想越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做错的地方。
先前还会因为没听樊以扬的话而愧疚, 中午被撞了一鼻子冷灰以后, 当时被撂下的心慌随着思考一点点儿地就变成了郁闷。
他觉得自己可能到了所谓的叛逆期,毕竟长这么大也没什么经验,一直没爸管没妈问的,跟爷爷也逆不起来, 头一次觉得不情不愿想反着来的体验给了樊以扬, 原因竟然是夏良。
可郁闷就郁闷在,他既不觉得自己跟夏良接触是多么值得大动肝火左挡右拦的事儿,又从心底里明白, 樊以扬都是为了他好。
对樊以扬有点儿不高兴,和不想让樊以扬不高兴,这两种情绪违和又毫不冲突地拧成了一股绳,绕口令一样绕着柳小满的脑子来回来去地磋磨,从中午磨到晚上,到了儿也没磨出个四五六来。
等樊以扬的时候他只能祈祷樊以扬的气已经下去了,万一没下去,他也真不知道能怎么办。
好在樊以扬从楼里出来后,看方向还是打算朝着高二楼走,要去他班里找他,柳小满连忙追着喊他一声,樊以扬听见了,停下脚步朝他走过来。
“怎么下来了?”他问柳小满。
“不生气了吧?”柳小满问他。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住口盯着对方看了两秒,樊以扬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既然已经下来了,那就直接回家吧。”
当时柳小满松了口气,以为樊以扬这是没事儿了,他都没敢主动提夏良的话茬儿,樊以扬说什么是什么,说回家就跟着坐上自行车回家。
回家的路上两人也聊天,柳小满说,樊以扬接,偶尔笑两声,但没有主动引任何别的主题。
连着两天一直这样,柳小满终于受不了了。
樊以扬从来没跟他这样过,从来就是有什么说什么,互相照顾对方的情绪。
现在他每天跟樊以扬一见面就紧张,分分秒秒每句话都忍不住去看樊以扬的表情,搜肠刮肚地找话题,怕万一自己这边儿熄火,樊以扬又不主动说话,两人之间就会陷入无言的沉默。
这种感觉简直是另一种形式的折磨。
不狠,也不疼,甚至是隐形的,但是随时随刻都在,像软刀子裹在空气里不停地戳,直把他那点儿小郁闷给戳成了筛子,沁出粘稠的压抑来。
柳小满毫无处理这种关系的经验,只觉得闹心,闹到跟夏良待在一起时反倒心里更加敞亮,想到放学了要去找樊以扬,都有点儿不想走。
就这么过了好几天,运动会结束,他们都重新开始上课了,柳小满明白过来,该说的根本躲不掉。
陪夏良去医院这事儿要是不交代清楚,樊以扬不定能不高兴到什么时候。
趁着坐在樊以扬车后座上看不见脸,他一不做二不休地开了口:“扬扬哥,那天我陪夏良去医院是有原因的。”
樊以扬没说话,车轮碾过一道路障,颠了一下。
柳小满只能继续:“他那个胳膊是因为我弄断的,当时打石膏我也去了,那天他去复查,喊我了,我肯定得过去。”
“你弄断的?”樊以扬终于稍稍往后回了个头,“不是打篮球撞的么?”
“也差不多,反正都是篮球打的。”柳小满简洁迅速地跟他说明白前因后果,“就有球朝我们这儿飞,我想推他他想推我,推岔劈了,他捞我一下把自己甩在石头上,正好又有个棱,就‘咔’一下……”
樊以扬又是半天没说话。
柳小满叹了口气;“就是这么回事儿,扬扬哥,他人其实真挺好的,那天还做了数学题,你不用非把他当成个混子。”
自行车停在学校门口,柳小满从后座上下来,绕去前面看樊以扬的表情。
樊以扬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有点儿发怔,柳小满的脸一伸过去,他目光先朝柳小满的胳膊上滑,看一眼他空着的肩头,抿抿嘴:“你注点儿意。”
之后他没再多说别的,告了个别,让柳小满不用等他买饭,先去操场跑步。
愿意跟自己多说话了,应该是没那么不高兴了。
但很明显心情不怎么好。
比他没说这事儿之前还不好。
柳小满站在原地望着樊以扬的背影愣了会儿,一只大手在身后从天而降扣在他脖子上,把他朝后转,柳小满肩膀一紧,转过去就对上夏良黑黢黢的眼。
“看够了?”夏良冲他抬抬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