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柳小满疑惑地看着他。
“不是说你恶心,你做题做得不恶心么?”李猛拽着胸口的衣服,做了个夸张的反胃。
“没有,”柳小满被他逗得想笑,“做题,又不是怀孕。”
能踏踏实实地猫在一个地方做题,什么都不去想,其实是他最满足的状态。
“牛逼。”李猛朝他竖竖大拇指,“我做不来,跟做题比起来我宁愿怀孕。”
说完,他叹着气儿地又补了句:“怀他妈个哪吒都行,怀三年都比在这儿坐三年让我舒服,我光看那些题都从脑仁儿里泛恶心。”
他说这话用的是开玩笑的语气,但是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柳小满一下子倒是笑不出来了,换了个话题:“你不跟王朝一块儿走?”
“他跑得跟兔子似的,我其实不想那么早回去,回去比在学校更难受。”李猛晃荡一下腿,“哎”一声蹬蹬柳小满的桌斗,“我要是不跟你说放学了,你是不是能在这儿做一宿啊?”
“怎么可能,”柳小满摇摇头,“班里都没人了,我又不是傻子。”
“哦,是么?”李猛乐得不行,柳小满也不知道自己说句实话怎么就戳着他的笑点了。
他书多,各种练习册也多,怕李猛等得心急,尽量加快了收拾的速度。
结果李猛一点儿也不在意,还反过来劝他:“你慢慢收,一本本的,越慢越好。”
在大榕树底下分开,樊以扬已经跨在车上等他了。
柳小满过去,把书包往车筐里放,樊以扬笑着说:“这两天都是我等你啊。”
柳小满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做题做忘了。”
“这么认真?”樊以扬等他在后座上坐稳,滑着车轮在放学的人潮里慢慢往校门外骑,“看来你们班里氛围比我想象得好。”
正相反。
柳小满在心里接了一句。
“对了扬扬哥,”他戳戳樊以扬的背,“你每天从手机里听的那个听力,高二的也能找么?”
“嗯?”樊以扬扭头看他一眼,“能啊,怎么了,你想听?”
“广播里的有点儿跟不上。”柳小满不想告诉樊以扬他们班能在放听力的时候炸金花炸到打起来,随口编了个理由,“我想对答案的时候也能跟一遍。”
“行,”樊以扬点点头,“那就每天晚上去你教室的时候给你找出来放,晚上回去记得跟爷说一声。”
“哎。”柳小满答应下来,感觉一桩心事解决了,心情很好地甩甩小腿。
出了校门就宽敞了,但也宽敞得有限,门口除了学生和接学生的家长,两边的侧门旁边还有很多推车的小商贩。
酸辣粉臭豆腐煎饼炸串,每个三轮车上罩个透明的小橱窗,挂个黄澄澄的小灯泡,围着一圈圈的学生,热热闹闹乱糟糟的,满地的竹签纸盒塑料袋子,
柳小满闻着香味儿又想到了小锅,快到小岔口的时候,他想让樊以扬停下来,带他进去找找能不能看见小锅,给它点儿东西吃。
不知道小锅吃不吃雪饼。
结果樊以扬在他张嘴之前先开了口:“回教室以后他难为你了么?”
“谁?”柳小满愣愣,“夏良?”
“嗯。”樊以扬说。
“没有,”柳小满回答他,“他晚上没在。”
“又没在?”樊以扬说了个问句,语气倒也没显得多奇怪,还带着点儿漫不经心的嘲弄。
穿过小吃摊到了街角,路上彻底宽敞了,这是一段很缓的下坡路,樊以扬开始加速。
柳小满看看右边闪过去的岔口,攥着樊以扬的衣角,没再说什么。
到了柳小满家楼下,樊以扬凑着光,把车停在宋叔家超市门口。
“扬扬哥你等我一下,”柳小满从后座上跳下来,书包没拿就先往楼上跑,“我把衣服给你,应该干了。”
“跟你说了不急,”樊以扬叹了口气,一条腿抻直了蹬着路牙子,“你慢点儿,不用跑。”
柳小满跑着上去,把衣服用个小兜装好,又跑着下来。
爷爷跟着他出来站在阳台上往下看,喊他:“放学了,扬扬。”
“爷,”樊以扬跟他打个招呼,“还没睡呢?”
“不是得等他回来么。”爷爷咳了两声,“家里熬的稀饭,你来喝一碗?”
“不了爷,让小满喝吧。”樊以扬笑笑,接过柳小满递来的袋子挂在车把上,把书包拿给他。
“每天都麻烦你,带着他骑来骑去的。”爷爷看着他说。
“给您客气的。”樊以扬接了句,“对了爷,以后我们可能得回来的更晚,小满这不是分班了,有的科怕他跟不上,我们打算放学以后在学校多学一会儿。”
爷爷“哦”了一声,拖着嗓子没立刻说话,柳小满跟着一块儿抬头看他。
“那多耽误你。”爷爷说完又咳了咳,“回去跟你妈也商量商量。”
“哎。”樊以扬答应一声,“我不碍事儿,爷你进屋歇着吧。”
爷爷冲他摆摆手。
“那咱们明天见。”樊以扬对柳小满说,车头一调,滑向斜对角自己家。
回到楼上,柳小满给爷爷冲了杯板蓝根。
“回头让红梅阿姨拿点儿药吧。”他看着爷爷喝板蓝根,小声说。
红梅阿姨是他们这片儿诊所的医生,有点儿头疼脑热的小毛病犯不上去医院,就去诊所拿药。
“不碍事,我自己什么状况自己知道,你好好学你的习。”爷爷说。
柳小满“哦”一声。
“复印件都交了?”爷爷问他。
“交了。”柳小满想起来那些证件还在书包里,去给拿出来放回小抽屉。
起身的时候没注意,膝盖被抽屉角磕了一下,疼得他“嘶”一声。
“慢点儿,别急。”爷爷看着他,“锅里热的粥,去给喝了早点儿睡觉吧。”
柳小满不饿,一肚子砂锅也不怎么想喝稀的,还是“哎”一声去给盛了出来,坐在爷爷腿边的小竹凳子上,祖孙俩一人一个碗,吸吸溜溜地一起吹着热气喝。
他每天能陪爷爷好好说几句话的时间,也就这么会儿。
第二天早上就比头天有经验了,柳小满比以前提前了点儿起床,拾掇完自己就帮着爷爷支摊子。
一直忙忙碌碌到樊以扬拨着车铃铛来早点摊子喊他,柳小满突然反应过来夏良还没来。
怪不得一早上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在等什么人。
夏良昨天说今天要来买早饭抵他的砂锅钱的。
他冲着十字路口的方向看一眼,也没看见个什么,再等下去肯定不行,他咬掉手套去拿书包,让爷爷卷了个大点儿的卷饼,用油纸包好了再拿塑料袋装上。
“今天比平时吃得多。”樊以扬看着他的卷饼笑着说。
柳小满咧咧嘴跨上了车,没敢跟他说这个饼要进到谁的胃里。
小岔口是没法去了,樊以扬在校门口停了车,他直接往操场的方向走。
今天时间刚好,到了操场基本上班里人都差不多了,李猛也不知道到了多久,举着一个胳膊那么长的烧饼啃得满嘴渣,乐颠颠地跟他打招呼。
太长了。
柳小满没忍住多看了眼。
他从没见过这么长的烧饼。
尚梁山从办公室的方向过来,让韩雪璧和余首整队。
估计昨天的事儿对韩雪璧打击不小,整队的声音都没有平时那么精神。
余首也绷着脸,俩人一人负责男生一人负责女生,眼神都不交流,撞上了就赶紧错开。
柳小满有点儿尴尬,倒不是因为他俩,而是队列里没有自己的位置,他不知道该站哪儿。
“老师。”余首也注意到了,扭头喊了声尚梁山。
尚梁山冲着一个方向盯着,柳小满跟着往那边儿看,在三三两两的学生里看见了夏良的身影。
应该是夏良。
离得远,他又戴了个黑口罩,但是看那身形个头和走路的姿势,基本上八九不离十。
“你先带队跑吧,柳小满留下,还跟夏良一起跑。”尚梁山发出了指令。
余首“哎”一声,带着队上了跑道,柳小满在原地看着尚梁山。
“你俩可以多磨合磨合,昨天我看跑得也挺和谐的。”尚梁山说。
柳小满想起来昨天晚上他提的运动会和结小组,内心一片麻木。
然后跟着尚梁山一起盯着那个戴着口罩不急不缓、丝毫没有因为被注视就加快步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