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夏良就是相反的类型。
尽管昨天才知道夏良要转学他也难受,也憋闷,也不高兴,但他的不高兴基本上是在替夏良不高兴。
如果换做是他,夏良应该也一样。
现在李猛不住地跟他抱怨,抱怨夏良不讲义气,其实他觉得不止李猛王朝,估计除了他,连罗浩他们夏良都没提前说。
如果不是他们在谈恋爱,夏良连自己也不会说。
但是他这个唯一的知情人,当得并不愉快,丝毫也不。
夏良转学,他比李猛要不舒服十倍,却一分也不能表现出来。
夏良转学了。
夏良不在他旁边,不能一转头就看见了。
夏良有了新的学校新的班级新的同学新的同桌。
夏良有没有认真听课会不会又在政治课上睡觉。
夏良会不会遇到一个各方面都跟他合拍的新朋友新伙伴。
夏良他妈会不会又对他动手。
……
层出不穷的“夏良”就挤在他每一颗脑细胞之间,他必须把十分的精神都投进上课听讲做题里,才能忍着不去想夏良。
李猛每次跟他喊一句,都等于在他脑子里扎一针,提醒他一遍,夏良转学了。
然后那些以“夏良”为开头的问题就像一串狂奔的灿灿,舞着小手,一个接一个尖叫着从他脑子里再冲一圈。
“他是转学,又不是不上了,”柳小满捏着笔头无意识地转,“要哪天不上了肯定会告诉你。”
“拉倒吧,就他那性子,”李猛不知道从哪儿搓了个卫生纸团弹到夏良桌子上,“还不上了,上天了也不带回头看人一眼。”
柳小满的目光忍不住跟着纸团落在夏良桌上,不知道能再说点儿什么,耷拉下眼皮重新凝神看题。
尚梁山从后门突然进来把王朝吓了一跳,他骤然发现了夏良的重要性,没个人在身后挡着,玩个手机都没有安全感。
他是来喊柳小满的,柳小满隐隐有直觉尚梁山要跟他说什么,不是很情愿地跟出去。
“听说你爷爷……住院了?”尚梁山开门见山。
果然。
柳小满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些班主任真的特别神奇,之前总试着跟夏良谈心,也是把他家事了解得八九不离十。
“嗯。”他应了一声。
“你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现在对你来说最要紧的还是学习,”尚梁山望着他,“有什么困难,情绪,可以跟我说。”
柳小满又“嗯”一声。
不是敷衍,他真不知道能说什么。
尚梁山是好意,这没的说,但他从小到大最不会应付的就是这样口头上的好意。
“夏良转学的事你知道吧?”尚梁山见他没有多说的兴致,沉默了一下,换个话题。
柳小满还想“嗯”,想想三连“嗯”有点儿不礼貌,就点了下头:“知道。”
“你自己坐后面习惯么?要不然给你调个位置,去往前几排坐。”尚梁山说,“看黑板听课什么的也方便点儿。”
柳小满看他一眼,这完全就是知道他家里出事,找个理由想表达一下关心。
之前他跟夏良两个人在最后坐了一个学期都没有不方便,现在少一个人,能不方便到哪去?
“不用。”他拒绝了,想想又加了句:“谢谢老师。”
有时候他还挺替尚梁山发愁的,能感觉到他想当个好班主任,关心学生,但是说话方法,就是莫名地让人麻木。
尚梁山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柳小满边听边在心里走神。
如果换个和蔼可亲的女老师,这一段能加不少感情戏。
晚自习放学的铃声打响,柳小满还在解一道做了半截的数学题。
李猛收拾完书包往桌上一坐,蹬蹬他的桌子:“走吧,良哥不在了,跟猛哥一起放学。”
“我得……”柳小满张嘴说了两个字,顿住了。
他条件反射的想说他得跟樊以扬一起走,但是不行,他得去医院看爷爷。
想到爷爷柳小满就坐不住了,迅速盯着草稿纸大概往下推了推,确定这道题能做出来,就合上练习收拾书包。
“你什么,我知道你跟我樊神一块儿,我就跟你一块儿下个楼。”李猛说。
说完他自己乐了一声:“这对话似曾相识嘿?”
柳小满也笑笑,还真是,连放学对话都变成了跟夏良熟悉起来之前的模式。
“哎,樊神这学期晚上还来不来给你补课了?”下楼的时候李猛问他。
“不行了。”柳小满想想,“他得准备高考。”
他自己也总得往医院跑。
“也是。少了个绝佳的晚回家的理由。”李猛叹了一声,“高考……不就再四个月么?哎哟,这词儿一出来我都替他紧张。”
柳小满悄悄看他一眼。
你先替自己紧张吧。
到大榕树底下分开,樊以扬已经到了,一手握着车把,另一只手拿着本小册子就着路灯在看。
“扬扬哥。”柳小满喊他一声,有点儿不好意思,“等一会儿了吧?”
“没有,我下楼就拿着它出来的。”樊以扬把小册子扔车筐里,要去摘柳小满的书包。
“不用,”柳小满拦他一下,“我得去医院,你赶紧回家学习吧。”
“现在?”樊以扬愣愣。
“嗯。”柳小满点点头,“不然白天没时间。”
“晚上在那睡?”樊以扬皱了下眉头。
“不行。”柳小满也想皱眉,虽然对柳勇和梅姨挺不好意思的,但是他真的不能耽误早上上课,在医院守夜熬不过来。
“那走吧,我跟你一块去。”樊以扬还是把他的书包摘过去。
“你别,”柳小满赶紧又拦他,“你都几月几了,赶紧回家复习吧。”
“二月七。”樊以扬笑笑,“自己叫自己樊神有点儿厚脸皮,不过这点儿时间我还是拿的出来的。”
“上来吧,”他拍拍自行车后座,“先把车停回家,咱们打车过去。”
柳小满没再坚持,有樊以扬陪着确实比他自己要安心,他不想耽误时间,赶紧上了车快去快回。
路上樊以扬给他妈妈去了个电话,解释情况,樊妈妈没说什么,交代他们注意安全就挂了。
樊以扬问了柳小满开学状态怎么样,又让他最近得绷紧一点儿,从现在开始每一次月考都不能放松。
“扬扬哥,”柳小满想到刚才李猛问他的话,“你紧张么?”
“现在还行,等到跟前儿了肯定会紧张。”樊以扬说。
柳小满点点头。
“你开始紧张了?”樊以扬反过来问他。
“我从上学开始,每一天都在紧张。”柳小满说。
樊以扬看他一眼,没说话。
爷爷那边没什么状况,今天一天也没什么进展。
柳小满不能久待,樊以扬的时间他不敢耽误。过去趴在床边看了爷爷一眼,问问柳勇具体情况,就拿了早上搁在这儿的衣服准备回家。
柳勇送他们到楼梯口,顺便要去抽根烟,柳小满的指尖在掌心里抵了好几下,才让自己转身问他:“你能撑住么?”
“啊?”柳勇怔了下神,这么些天来柳小满几乎就没跟他主动说过话,说也只是问爷爷的话题。
“我没事儿!”他突然有点儿不知道该接什么,在额头上搓了一下,“能行,我和你梅姨都排好了,白天她来晚上我来,没事儿。你就好好上课,有什么情况我肯定给你打电话,不用每天来。”
“你快回去吧,”他又说,“你姨做了饭在家等你呢。”
他的语速很快,一口气说了一连串。柳小满没再多说,跟着樊以扬转身走了。
从医院再回到家楼下,柳小满才觉得这一天算是接近结束,疲惫地松了口气。
樊以扬看一眼他垮下力气的肩膀,问他:“以后你每天都要这么跑?”
“看情况吧。”柳小满也有点儿茫然,“争取每天都能去。”
说是这么说,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不太可行。
之前放假,吃住都在医院附近,还有夏良陪着,来回几趟都没觉得费劲。
今天按说也就早上晚上折了一遍,现在到了家楼下,竟然累得有点儿抬不起腿。
果然上课还是耗脑子。
“小满,”樊以扬摸摸他的头发,看着他,“不管什么事儿,都得往长远了做打算。”
“嗯。”柳小满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