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证法医2悬案组(7)
“啊?该有的卷宗上不都写了么?”
“文件上记载的内容,都是通过大脑思考转化成书面语言后留下的,听亲历者口述会让案件更加鲜活,也更有可能捕捉到卷宗上未被记录的细节。”
“……那他……都二十年了还能记得当时的情况么?
林冬稍微勾了勾嘴角,从唐喆学的角度看过去,他镜片后的眼中似乎闪过丝被刻意隐藏的精明:“小唐,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出凶杀案现场的细节么?”
“必须的啊,再说我都记在本——”
唐喆学话说一半,瞬间反应过来林冬的意思。没错,有些案子,尤其是凶杀案这种震撼人心的案子,某些细节反而是时间越久,在脑海中的印象愈清晰,想忘也忘不掉。
就说他经历的第一起凶杀案,受害者是个空姐。他到现场第一眼看见的是对方露在卧室床边的脚,现在依然能清晰的记起每一处细节:白皙嫩滑的皮肤,脚面上有久站导致的静脉凸起,脚踝上纤细的白金脚链以及脚趾上甲油,窗户透进的日光打在上面,惨白猩红。
那案子很快就告破了,情杀。由于受害者总和自己服务过的某位头等舱乘客互发消息,她的男友嫉妒心泛滥,在争执中用烟灰缸将受害者砸死。
“小唐?”余光瞄见唐喆学俩眼发直,林冬出声问他:“想什么呢?”
“哦,在想我经历的第一个案子。”唐喆学顿了顿,硬朗的眉眼挂起丝惆怅,“二十五岁的漂亮姑娘,大好的青春年华,生命就这样戛然而止。她是被男友打死的,我跟史队长审人的时候,那男的在审讯室里哭了足有四个钟头,说自己有多么多么爱她,那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杀人的手法千千万,不及杀人的理由万万千。”林冬感慨道,“小唐,等你再干几年就会发现,不管是激情犯罪还是预谋杀人,当一个罪犯在你面前声泪俱下时往往不是真心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是恐惧即将受到的惩罚——至少他们在动手的那个瞬间,就是想要置对方于死地。”
唐喆学咂摸了一番林冬的话,末了点点头:“确实,我后来听检察官说,他在法庭上还反复强调说自己没想杀人,就是太生气了抄起烟灰缸朝她扔过去而已,造成的结果仅仅是个谁也不想发生的意外……但是法医给的尸检结果表明,受害者是因头部遭受多次钝器打击致死,所以我们当时是按故意杀人罪将案件移交给的检察院。”
“一念之差,地狱天堂。”
林冬默叹了口气,眼神又忧郁起来。唐喆学侧头看着他,迟疑片刻问:“组长,你为什么……要查悬案啊?”
车子在亮起红灯路口缓缓停下,林冬的视线直直望向前方,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管时间过去多久,法律总要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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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主管调查“血手印”案件的老刑警已经去世了,接待林冬和唐喆学的是他的徒弟,天河区分局刑侦支队支队长,李永亮。李永亮也是亲历者之一,当初全程参与了案件调查。
他显然是熬了至少一通宵,这会儿神情疲惫满眼的血丝,烟是一根接一根。说是最近辖区内出了起抢劫杀人案,全支队都连轴转追查凶手。
互相介绍完毕招呼唐喆学在沙发上坐下,林冬先表达了歉意:“不好意思,李队,这种时候来麻烦你。”
“哎,不用见外,林队,这案子你要能破了,我再去拜我师傅的时候也能让他老人家在下头乐呵乐呵。”李永亮抬起执烟的手轻轻摆了摆,表情略显惆怅,“老头儿到死还念叨这案子呢,当时部里都下来人组成专案组调查了,前前后后拖了两年,可到头来还是没能侦破。”
林冬说:“不怪你们,那时的技术手段和现在没法比,没有天网工程,没有信息化网络追踪技术,甚至DNA鉴证技术也不成熟,排查走访全靠人力,我记得有位前辈说,他刚干刑警的时候三个月穿坏一双鞋。”
“可不是么,现在条件好啦,出门都有车,哪像我刚进队那会,骑个二八大杠满世界跑。有一次围堵嫌犯,老子这顿猛蹬,结果咔嚓一下给车链子蹬断了,赶紧征用旁边一大爷的自行车。等我们一帮人把嫌犯摁地上了,我回过神才发现车把上还挂着一篮子菜,嘿,转头又给人送回去。那家伙,给大爷吓得啊,以为遇上抢劫的了。”
李永亮边说拍着自己的大腿笑。唐喆学在旁边听着,看自家组长没哈哈大笑,他想笑又不好意思,憋得这叫一个难受。
笑够了,李永亮抬手揩去眼角笑出的泪水,说:“好了好了,说正事说正事,林队,你想知道什么?”
“第一起案子,你到现场时感觉奇怪的地方。”
林冬说完,侧头看了唐喆学一眼。唐喆学心领神会,立刻拿出笔和本准备做记录。林冬问第一起案子的用意他也明白,第一次杀人,凶手难免考虑不周全,应对突发状况的能力不足,犯错必然是犯在这起案子里。
李永亮听了,在缭绕的烟雾中微微眯起眼,啧了一声说:“要说奇怪地方,嗯,还真有……我到那的时候痕检和刑摄他们都完事了,就法医还在那做初检,我当时就纳闷啊,这现场也太干净了,除了床单上的血和窗玻璃上的血手印就没别的地方有血。你们看过卷宗该知道,那受害者是个一米八多的大老爷们,就算是熟睡中被人一刀捅中肺部,当时也死不了啊,挣吧两下的力气还是该有的,可人就是平平整整地躺在床上,床单上根本没有剧烈挣扎过的痕迹。”
“法医报告显示,死者体内的酒精含量高达每百毫升六十八毫克,说明他当时正处于醉酒状态,酒精的影响,再加上肺部被刺伤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导致大脑缺氧,根本无力反抗。”
唐喆学说着,抬眼看着林冬,迟疑片刻问:“我没记错吧,组长?”
“没有。”林冬点点头,同时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唐喆学只看了一遍卷宗就能记住死者体内的酒精含量数据,说明确实很用心。
李永亮接着说:“是,我后来看到法医报告也意识到这点了,但就是,太干净了,包括后面的四个案发现场,不管受害者是怎么死的,屋里全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那种感觉就好像……嗯……这么说吧,就像做完一顿春节家宴,八冷十热一大桌子菜,可厨房里干净的跟没进过人一样。”
“凶手收拾过现场了,不是为了掩盖证据而清理,是为了收拾整齐而收拾。”林冬说,“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种强迫症,可能和凶手的职业有关。”
李永亮叹息着抓抓后脑:“那会可没这说法,当时都觉着是凶手的反侦察意识强,老外是管这叫什么……侧写?”
“犯罪行为分析。”林冬点头。
“我看过书,也听过公大教授的课,是挺有道理。不过国情不同,人的思想观念也千差万别,老外那套不能完全照搬,还得是因地制宜。”李永亮摆摆手,像他这个年纪的警官办案除了自成体系的一套理论,更多的时候是依靠多年经验积累出的直觉,“当时啊,第一嫌疑人是他妻子,我也不是说死人坏话,不过走访了邻居及亲属后,我们发现呐,那家伙就一混蛋,见天喝得烂醉,还打老婆。女的呢要离婚,男的不肯。事发那天他老婆说回娘家了,可娘家那天没人在,也没人能给她做证明。”
正在记录的唐喆学顿住笔,抬起头问:“我看卷宗上写的是,受害者的妻子始终没能提供不在场证明,那为什么把她放了?”
李永亮无奈摇头:“必须得放啊,人还押着呢,外头又出一起,一样的血手印,那肯定不是她干的。我师傅当时就说,得,这回撞鬼了,看着吧,还没完。果不其然,半年之内辖区一共出了五起血手印案件,凶手就跟幽灵一样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转悠。这可是轰动全国的大案,上面一拨拨下来人,就楞没把那孙子给揪出来。”
“五个受害人身份背景性别年龄都不同,找不到犯罪意图,无法锁定目标。”林冬接下话,“不图财不贪色,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这样的罪犯往往在人群中很不起眼,同时又满怀仇恨与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