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对不起,后生,我没看见树下还有人。”那老头再一次道歉。
“没关系。”渝州抹了把脸上的淘米水,遇上这种事,除了自认倒霉还能怎么办呢。
他抬起左腿,刚想离开,却听那老头惊疑地“咦”了一声。
“还有事吗?”渝州停下了脚步。
“你是…渝州?”那老头推了推架在他鼻梁上的厚实眼镜。
“你认识我?”渝州眯起眼,再次打量起眼前的老人。
但不管他如何绞尽脑汁,依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老人。
“你是不是又记不得我了?”老人笑了笑,朝渝州招了招手,示意他上来说话。
渝州心中咯噔一声,突然想起了那一段从他生命中消失的记忆。
这个老人知道些什么吗?
不,不,不,
在这样普通的城市,这样平凡的大街,这样寻常的法国梧桐树下,遇见了一个可以解开他秘密的最特殊的人。
这一定又是9的杰作。
但那又如何?
渝州突然笑了,他已经一无所有了,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没有踌躇,他伸出左脚踏入了老人所在的房子。
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图书馆,石墙已被岁月侵蚀,在脸上留下了点点霉斑。
渝州沿着狭窄的楼梯一路向上。很快便在二楼的楼梯口见到了那个平凡的老人。
老人笑着迎上来,在渝州的推辞下依然用毛巾替他擦了擦头发。
毛巾上没有老人独有的腐朽气味,只有淡淡的硫磺皂香。渝州接过毛巾,刚想张嘴。
便听那老人笑道:“让我猜一猜,你想问的问题与15年前的一场爆炸案有关?”
渝州眉峰紧锁,摇摇头刚要说话,便听老人又开口了:“不不不,你更想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会认识你?对不对?”
渝州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老人端起豁了口的搪瓷杯,得意地笑了:“我就知道。你每次来,都问这个问题。我的名字叫陆兴国,你叫我老陆就行。”
渝州很快抓住了重点:“每次?我来过几次了?”
“如果不算这一次的话,”老陆掐着手指算了算,“3回了。”
“3回……”渝州喃喃自语,“这三回我都问了同一个问题?”
“是啊。”
渝州:“那您老是怎么回答我的?”
老陆抿了口枸杞红枣茶,“跟我来。”
渝州跟随着老陆穿过一排排书架,来到了隔壁的报刊阅览室。
年迈的屋子里没有灰,只飘荡着一种淡淡的油墨味,看起来被打理的很好。
老陆走到一排木架子下,掏出黄铜钥匙,轻车熟路地打开了编号为w42169的柜子。
他似乎早已料到渝州会再次降临,那一叠报纸用塑料红绳扎成一捆,整整齐齐躺在柜子中央。
他将报纸捆拿了出来,拍了拍上面的灰,递给了渝州,
“我记得那是4年前的春天吧,你第一次来,有些拘谨,问我这里有没有11年前b市爆炸案的相关报纸。
“看在那叠厚厚的钞票份上,我找了很久,才找到了这些。
“后来你又来了第二次,第三次。我索性就把这些报纸捆在了一起,给你放起来了。”
渝州捧着报纸,找了个座位坐下,“你不奇怪吗,为什么我会三番四次来到这里,并且完全记不得你?”
“呵呵,活到我这个岁数……”老人抬了抬镜片,露出那双浑浊的眼,“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得那么清楚为好。”
“人老成精。”渝州唇角微微勾起,随即便解开绳结,拿出了那些报纸,秘密终于要解开了吗?
《b市晚报》
2004年10月13日。
位于头版头条的大新闻:
1013华联商厦特大爆炸案,原因仍在调查中。
2004年10月13日,北京时间19点22分,位于我市人民路的华联商厦发生特大爆炸案,造成53人死亡、11人受伤,事故原因仍在调查中。
而在那白底黑字的新闻报道中,插入了一张惨绝人寰的照片。
30几具烧焦的尸体被白布遮盖,只漏出一只只焦黑的胳膊。
渝州随手翻了翻那一叠厚厚的报纸,所有的报道都大同小异。但其中一张《生活日报》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原因无他,报纸中央的画面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渝州意料不到的人-萧何愁。
当初还只有十岁的萧何愁虽然面容青涩,但凭借着两人长达七年的交情,渝州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彼时的萧何愁趴在一具女尸身上,披头散发,悲伤欲绝。油墨记载的时光早已分辨不出哪些是血,哪些是泪。
萧何愁居然会出现在爆炸案现场,这让渝州有些始料未及,但很快他便理清了思路。
只见他掏出手机,运指如飞,在各大搜索网站中输入了“1013爆炸案”的关键词。
结果正如他所料,没有任何记载。
渝州放下了手机,原来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萧何愁,只是这一切都埋藏在了记忆深处。
当初他调查了萧何愁,调查到了1013爆炸案,却因年代久远缺少资料,而迟迟没有进展。只好来到b市碰碰运气,看看报刊浏览室中是否还保存着几十年前的旧报纸。
他是幸运的,遇上了老陆,也找到了这些宝贵的原始资料。
“报纸上的消息看看也就够了,别全信。”陆兴国的声音打断了渝州的思考。
“陆老,您是知道什么隐情吗?”渝州问道。
“当然。”老陆手捧着热腾腾的红枣枸杞茶,坐到了他的摇椅上,“只要是04年生活在b市的人,没有人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
这番话他似乎说过了很多遍,嘴里呼出的热气擦过鼻梁上的眼镜,化成了一股模糊的白雾,“那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天。”
2004年10月13日,一个秋天。b市人民刚从非典的恐怖统治中走出来,犹如一只只惊弓之鸟,大门都不敢迈出一步。。
因此,街上人丁稀少,除了几棵稀稀拉拉的法国梧桐,萧索得不像一个城市。
陆兴国提着一袋土豆和一小壶最便宜的菜籽油走在大前巷,准备回家做一道红烧土豆。
他无妻无子,无父无母,典型的光棍一条,即便死了也没人会在意,因此他走在路上,没有佩戴任何口罩和护目镜。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大红棉服的女人突然从他身边跑过。
一边跑还一边大吼着:“不好了,华联商厦爆炸了!”
出于人类天生的好奇心。陆兴国脚步一顿,放弃了回家的路,而是跟在了女人的屁股后头。
b市的华联商厦处于市中心,离陆兴国的家很近,不到五分钟,他便来到了事发现场,大厦门口已围满了人,无数警察,消防队员进进出出,忙得是满头大汗。
只是那场景与女人口中描述的有些差异。
只见光鲜亮丽的高楼大厦浓烟滚滚,却并不刺鼻。陆兴国仔细分辨,才发现那并不是烟,而是雾。
像牛奶一样浓稠的白雾包裹整座大楼,隐隐绰绰的黑影落在窗上,一闪而逝,犹如故事中的鬼魅之地。
而更可怕的是,这五层楼高的大厦竟凭空少去了一层,让人毛骨悚然。
“俺没眼花吧?大哥你看3楼是不是木得了?”穿红花袄的中年女人拍了拍陆兴国的胳膊。
陆兴国也处于震惊中,二楼与四楼中间的三楼消失了,两个楼层之间甚至没有任何缝隙,就好像原来的三楼压根儿不存在。
什么样的爆炸会产生雾而不是烟?又是什么样的爆炸,能炸毁整个第三层,却丝毫不破坏第二层与第四层。
陆兴国还想再凑近一些看个清楚,却被执法的警察拦在了外面,只得作罢。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从大楼中抬出的尸体也越来越多。
雾更加浓稠了,像一个茧,裹住了所有秘密。
就在这时,一个稚童的哭泣声划破天际,紧接着,三个孩子便被消防队员救了出来,其中两名已陷入昏迷,很快上了救护车,剩下那名…
“剩下那名就是这个人。”渝州打断了陆兴国的叙述,指着报纸上的萧何愁说道。
“没错。是个可怜的娃,妈死了,爸又成了植物人,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陆兴国感慨道。
渝州心中五味杂陈,萧何愁的母亲死在了1013爆炸案中,那么1013号病床上人会是他吗?在那之后,他就被苏特教授收养了?苏特教授,不,或者说慧津私人医院和这起爆炸案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