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祖宗(6)
所以,做饭喂饱自己事时樾主动包揽下来,没告诉时光耀,张嫂的工资该是多少,美其名曰不耽误她回去陪小孙子的时间。
家里有小孩的女人对自己小辈都会特别包容和关心,最明显的就是体现在唠叨上,一件小事咕咕哝哝能跟你天南地北扯半天。
难得的是时樾从来没有觉得烦过,乐呵呵地竖起耳朵一边听一边做自己的事情,时不时还要附和一句,证明自己真的有听进去。
“猪肉降价了?降了多少啊?”
“咱们这边一块五,听我几个老姐妹说有别的地方降了两块还多……”
张嫂话匣子打开就合不上,时樾离厨房有点远,只能听见动静,听不见他确切在说什么。
把床单枕套一股脑拆下来扔进洗衣机,倒上千里迢迢驮回来的洗衣液,摁开开关,大功告成。
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了吧。
他喜滋滋地想。
洗完澡擦着头发出去时,张嫂已经走了,冰箱被各色食材塞得满满当当,鸡鸭鱼肉卷心菜,要什么有什么,比菜市场还齐活。
絮絮叨叨的声音没有了,偌大的房子就显得格外冷清。
时樾绕去客厅打开电视摁到最大音量,然后去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乱七八糟配料丰盛的面,一边玩游戏一边抽空吃一口,磨洋工到十一点,被子床单也差不多洗好烘干了。
装被子又花了十多分钟,等到真正躺上床已经快要到凌晨。
被窝里都是新鲜出炉的洗衣液香味,时樾把自己裹得像个蚕蛹一样密不透风,缩在被窝里闭眼酝酿了好半天,无奈一点睡意也起不来。
白折腾一场。
心累地抓起一坨被角嗅了嗅,确实是这个味道没错,但是好像总是差了点什么。
难道他又染上了另一种怪癖,只有趴桌上才能睡着?
“我也不可能这么奇葩吧……”
时樾自言自语着,认命地爬起来给自己开了瓶鸡尾酒,还是老法子好用,虽然颓废了些。
……
阮荇一如既往第一个到教室,坐下就拿出语文课本和习题册认认真真开始默写文言文课文。
时樾到的时候他已经写了快三篇,秀气漂亮的字体一眼看过去都是一种享受。
“兄弟,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努力且热爱学习的人,你这是要冲北大的架势啊。”
阮荇成绩其实不算太好,只能说中上,被他这个真学霸一夸,就算知道对方没那意思,还是禁不住羞愧地红了耳朵。
“没,我本来就不聪明,再不努力点,可能连大学都考不上。”
“怎么会?”时樾以为他只是在客套,侧身面对他坐着一手耷拉在椅背一手手肘撑着桌面,一副拦路虎架势:“名人名言,努力就会有回报,小伙子,你一定前途无量!”
“啊?”阮荇重点偏了一下:“哪个名人?”
时樾一咧嘴,笑得灿烂:“昭君妹妹说的。”
“……”
阮荇无奈地看着他,眼睛里却偷偷闪过几分细碎又纵容的笑意。
他又在跟他开玩笑了。
时樾就是典型的别人家小孩。其他人累死累活学不懂的东西,他只需要看一遍听一次就能吃透,举一反三都是常态,刻苦学习四个字跟他从来不沾边,就算节节课坐在下面自己跟自己玩手绘五子棋,考试也照样拿第一。
智商高就是这样,天生的,羡慕也羡慕不来。
不过聪明也有聪明的苦恼,他被特许可以不用听课,不用写作业,当全班都在认真跟力的相互作用较劲,或者哇啦哇啦背着苏幕遮雨霖铃时,他就很无聊了。
课后习题早就写完,课本上的各大诗人也通通被他穿上了各式各样的小裙子,找不到磨洋工的地儿,他就把主意打到了同桌身上。
很难得地,小同桌没有在认真背课文,而是单手压住着课本,一手攥着笔保持着翻页的姿势,目光涣散,神游天外。
他在发呆。
时樾觉得有意思,偷偷伸手帮他把那一页翻过去。
阮荇指尖被他碰到,不自觉抖了一下迅速回神,抬头对上时樾带着调笑的目光,松了口气。
时樾把他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连他眸子里小仓鼠一样一闪即逝的惊慌都没错过,笑着拍了下他肩膀:“你胆子怎么这么小,这也能被吓着,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什么。”阮荇好脾气地摇摇头:“就是想些学习上的事情而已。”
什么学习上的事情这么有趣,都能记挂到两眼发直?
时樾不确定地问:“恕我冒昧,那啥,你该不会是在用意念背课文吧?”
“嗯。”阮荇说着,不着痕迹遮住课本下压着的一张草稿纸:“看这首词时突然想到《琵琶行》,就试试回忆看自己还记得多少。”
时樾听得一愣一愣的,目光中的敬佩不加掩饰:“昭君妹妹的名言,乘二再送你一次。”
阮荇失笑,眉眼弯弯。
十六七的少年稚气未脱,一双鹿眼格外出彩,白净的脸上满是青春的印记,就算性格比同龄人沉默些,还是掩盖不住一身让人控制不住想要亲近的吸引力。
时樾觉得周乾华说的不对。
眼前这个小孩这么爱笑,笑起来还这么好看,好像身体里面藏着一颗独属于他的小太阳,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发光发热,而他,恰好就是误闯进入领地,蹭到了一点微弱阳光的幸运儿。
“阮荇。”他第一次脱口而出叫他的名字,才发现这两个字在唇齿间时会不自觉的生出几分缱绻的味道,不管音量放到多大,也读不出气势,一如名字的主人,软软绵绵。
“你的名字,xing是这个xing吗?”
时樾侧过脸趴在桌上看他,用手指在阮荇书面上比划一番,阮荇很容易认出来他写了一个“幸福”的“幸”。
指尖还在因为他叫了自己的名字而微微发麻,看见他错误的理解后,阮荇悄悄搓搓手指,小声说了句“不是”。
微低着头,曲起指尖以同样的方式在他刚刚写过的地方一笔一划写下一个“荇”。
两个字,两种字体,在书页上重合,看不见,却也磨不去。
第5章
阮荇拿到了时樾的电话。
准确来说,应该是时樾死皮赖脸要到了阮荇的电话,并且不顾对方意愿强行让他存上自己电话,还以“万年修得同桌缘”为借口让人家顺便帮他洗个校服外套,等价交换就是自己帮他买一个星期的早饭。
“你帮我买早饭?”
放学时,阮荇抱着时樾的校服好笑地问出这句,“难以置信”四个字就差写在脸上。
谁不知道他出了名的踩点王,除了出了偶尔能早到那么一丢丢,别的时间几乎都是踩着自习课铃声进的教室,自己都经常顾不上吃早饭,还敢大言不惭帮他带。
“别不信,你时哥向来说到做到。”
时哥这名号是他自封的,初中就有了,可惜从来没人叫过。
拿吴青的话来讲,都是牛逼的才能让人叫哥,哪能让时樾这个傻逼开这个先例?
“那,好吧。”
不管怎么样,先答应着总是行的:“我还有事,先走了,明天见。”
跟阮荇的利索比起来,他显得拖拉极了,人都跑出门口不见了人影,他还连桌上摊开的课本作业文具都没收拾好。
目送阮大忙人离开,时樾才自言自语感叹:“怎么每天都这么匆匆忙忙的,学习的时间一刻也不能耽误?”
被误会忙着回家写作业的阮荇跑出校门口随便找了辆自行车骑着往打工的餐厅赶。
这个时间正是忙碌的时候,后厨很多琐碎的事情都堆积在一起,他是散工,没有特定需要做的事情,就一块砖头,哪儿需要就往哪儿搬。既要忙着端盘点菜,还要时不时帮后厨清理一下不断产生的垃圾。
书包一向都是放在仓库门边的小木板上,里面书本练习册就占了一大半,最多只能再塞下一件外套。
阮荇将自己的从书包里头拿出来搭在上面,又把时樾的塞进去,仔仔细细拉上拉链,保证衣服不会被油烟气沾上一点点。
就算是马上要洗的,他也不希望他的东西被这里弄脏。
等忙完下班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阮荇背上书包,外套随便系在腰上,拖着最后一袋子垃圾从后门出去扔进垃圾桶,忙完长长呼出一口气,拍拍手准备回家。